翌日,谢祝璟复工,来了翰林院,只见里头少了一人。
谢祝璟看向邬平安,挑眉问道:“顾侍读已经去面圣了?”
看清是谁问的他,邬平安顿了一下,才说:
“顾侍读啊,他好像身体不适,早上便派人来告假了。”
身体不适?
谢祝璟眯了眯眼眸,这是真的,还是特意传出来的苦肉计?
然而接下来邬平安的话让他打消了怀疑:
“圣上听说后,派太医去了一趟,说是风寒,要休养数日。”
毕竟顾屿时这个职位要时常接触圣上,没人敢催他来当值,万一传染给圣上了,谁担得起责任?
谢祝璟语气莫名地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傍晚时分,谢祝璟下值,他的马车等在宫外,他快步上了马车,车帘子才落下,檀林的声音就紧接着传来:
“大人让我查的消息已经查到了,他如今住在长巷街。”
谢祝璟一顿,他垂眸拨弄了一下腰间的荷包,上面绣着的福字已经有点磨损,片刻,他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出去:
“既然如此,咱们便去看看这位曾经名满京城的沈公子。”
他入京时,沈家已经落寞,他还未见过沈敬尘呢。
但相较而言,他有一个好师父,只要他有心打听,得知沈家的消息并不难。
马车轱辘轧在路上,等到了长巷街时,这里不如皇宫门口有人洒扫,路上的雨水还未干透,马车轧过去的时候溅起一路水花。
最终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
谢祝璟没有下马车,他只是挑起了提花帘的一角,没等多久,就看见了沈敬尘抬着他的小摊子回来。
他在坊市支起了一个摊子,专门替人写信,念信。
识字读书对于现下的百姓来说是一件难事,寻常百姓六口之家的一年用度也不过十两银子左右,而读书光是笔墨纸砚就要花费数两银子,更不要说找夫子的花销,想要供一个读书人出来,必然是全家上下的托举。
沈敬尘的摊子起码能赚得一点银钱叫他度日。
沈敬尘没再穿白衣,而是一身简单的粗布麻料,没晕染什么颜色,这也正常,毕竟律法规定,白身者不得穿艳丽颜色。
沈敬尘不是白身,他是有罪之身,能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活着已经是幸运。
他走在人群中,可一出现,谢祝璟就认出他了。
很难不认出。
谢祝璟出身草根,一眼就看得出沈敬尘和他们这些泥腿子的格格不入,这人再是落魄,前半生将近二十年的教育和习惯也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待人走近了,谢祝璟蓦然轻嗤了声。
他一度都是极其讨厌沈敬尘这种人的,如果沈敬尘没有落魄,那么矜贵清冷、儒雅端方、风光霁月这些词就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这是由鸿学大儒、世家富贵才能培养出来的天骄。
有些人生来就站在世界顶端,如谢祝璟这等人,或许爬了一辈子,才能堪堪抵达他们的起点。
谢祝璟忽然不意外乔安虞那么骄傲的人会对沈敬尘念念不忘了。
这人便是落魄了,依旧风姿亦然。
但不应该。
谢祝璟眯起眼眸,他和顾屿时、颜云鹤都不一样。
他是真的从微末之处爬起来,他比顾屿时和颜云鹤都要了解底下人的作态。
人都有劣根性。
沈敬尘这样一个从高处掉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没人踩呢?有太多不得志的小人会在沈敬尘这种登高跌重的人身上找到自尊和快感。
尤其是落在教坊司这种地方,更是应该被扒皮拆骨,他已经落魄数年了,所谓的骄傲和傲骨早该被折磨得稀碎。
谢祝璟忽然问:“这些时日,有没有人和他接触?”
檀林被问得一顿,仔细思索后,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