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次也好,他今天实在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了,动都动不了。
温书玉极为虔诚地请求着,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疯子一样,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被逼无奈,出于下策。
然而正当他默念之时,想象中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到来,他忐忑地睁开眼,偷偷瞥了一下傅沉舟,只见傅沉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紧张发抖的样子,眼底是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书玉,你在想什么?”傅沉舟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却无半分嘲弄,只是单纯觉得温书玉这副样子简直是可爱至极。
温书玉尴尬地抿了抿嘴,抬手就是轻轻一耳光。
“烦人。”
他抽完之后就匆忙窝进了傅沉舟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傅沉舟无奈地笑了笑,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又俯身替他脱掉外套掖好了被子,在确认过他绝对不会着凉之后,才撑着床头在他眉间轻吻了一下。
洛声说过,流产手术之后的恢复期也算小月子,绝对不能冲风,否则很容易落下各种后遗症。
温书玉被这突如其来一吻惊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下一秒,傅沉舟神色明显有些黯然了,却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只捏了捏温书玉的脸,温声道:“我去做饭,等我。”
温书玉内心五味杂陈,却还是轻点了点头,如今他身体实在是太差,真心不愿和傅沉舟再做无谓的争吵。
“好乖。”傅沉舟笑着摸了摸温书玉的脑袋:“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想回应,却又不能不回。
温书玉敷衍地嗯了两声,耳朵里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傅沉舟离开后,温书玉瞬间松了一口气,像是心头上压着的重石忽然被挪开了般轻松。
他本应该高兴起来,可坐在这里,他却又觉得心里好像有块地方变了,变得空落落的,明明以前没有这种感觉,明明以前的他是麻木的,可如今却会因为这些事而隐约感到有些许难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不出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打掉孩子的确是他的愿望,可那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到底还是会有不舍……
他虽然情绪不多,却也不是什么冷淡果敢又决绝的人,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又怎么可能会不伤心难过。
这些天,医生和护士们一直在努力地开导他,可他始终走不出来失去孩子的阴影,当初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脑海里只有无尽的绝望和麻木,就像是被逼到了绝路,退无可退,于是只能妥协接受,可正当他都已经坦然面对了的时候,傅沉舟却又莫名其妙地带着他打掉了孩子。
那他呢?他究竟算什么?
说怀就怀,说打掉就打掉,那他呢?
从头到尾,只有洛声询问过他的意见,其他的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傅沉舟的附属品,所有物,仿佛他的生命本就应该被掌握在傅沉舟的手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的任何感受。
温书玉眼眶微红,只觉得心脏好痛好痛。
如果上天真的要给予他爱,他欣然接受,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他在乎的一切之后,才捧着一颗真心跪在地上虔诚地将他奉为圭臬。
一边毁掉他的一切,一边又给他无限的爱意,他夹在中间,就像是漂浮在茫茫无尽的大海上,只能紧紧地抓着一块浮木,所有生与死的希望全押在了这一块飘忽不定的木头上,要他生他就能长长久久,要他死他就必须灭亡,他甚至没有拒绝选择的权利,只能永远胆战心惊地活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彻底得以解脱。
这不是爱……
温书玉几乎有些崩溃地想,这不是爱,这根本就不是爱!如果爱他,为什么要毁掉他的所有?如果爱他,为什么要让他痛苦万分?如果爱他,为什么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真的好痛苦,好难过,痛到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就连泪水都已经流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愿,可从来无人在意过他,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拥有过,倾尽全力得到的所有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孤独,一无所有,痛苦万分,就像是生生世世刻进骨髓里的诅咒,让他永远都无法摆脱,只能日日夜夜绝望地承受。
太累了,也太难堪了。
曾经的他以为靠着聪明的头脑,一定能够战胜命运的齿轮,可命运却无情地回应他,他用尽手段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别人弹指一挥的尘埃。
在命运面前,他的努力是那么的可笑,不属于他的永远也不属于他,就像曾经被夺走的无数个奖项,无论他熬了多少个夜晚,重复了多少次实验,到最后也抵不过别人从出生起就拥有的血缘红线。
幸福,本就不属于他。
温书玉绝望地想,也许他今生今世,真的是为了来还债的,可他想不明白,前世的他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今生才要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来偿还。
他想,这样就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如果真的能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他立刻死掉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因为活着的痛苦就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夏天一样,实在是太漫长了。
灼热的太阳,烦躁的蝉鸣。
他就像是被丢在了空旷的中央,暴露在滚烫的大地上,甚至无处躲藏,到最后,只能在无尽的绝望和剧痛中悲惨地死去,就像路边被压扁的动物尸体一样,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没有任何尊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