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6日
车子走了六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青龙岭村。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漫山遍野都是茶田。只要远远看一眼那些生机和绿色,一身的疲惫就好像全都被洗去了,看来我真是一辈子做茶叶的命。
进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好客,村长把我安排在了一户茶农家里,据说这家是当地最大的茶叶种植户,种植经验非常丰富,可以帮到我。我和主人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他姓楚,让我叫他利民叔就行。虽然只接触了短短几个小时,但利民叔为人很幽默风趣,我很喜欢他。
太困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山去看茶田,今天就先写到这吧。
1998年3月10日
这是我第四天上山,今天在和利民叔交谈的过程中,他讲了目前茶叶种植的一些困境。我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技术发展到我想象不到的地步,那些自然灾害所带来的风险都能被避免?
下山途中,利民叔和我说,他们村子里有一位老师傅,制作茉莉花茶的手艺是从祖辈传下来的,他打算明天为我引荐一下。
哪怕是现在,我也依旧很感动。只不过是前两天和利民叔随口一提,他竟然就记在心里了。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利民叔是第一个给我这样温暖的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利民婶拿来了一封信,说是什么“迎辞”要回来了。利民叔和利民婶都很高兴,利民叔和我解释,说是他女儿大学毕业,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提起他女儿,利民叔胸脯挺得很高,他说他女儿很争气,考上了大学,走出了他们这个小山村。这回她回来,就是要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帮他们解决茶田的病虫害防治问题。
我对那位迎辞小姐有点好奇(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就先代一下吧),但目前我更期待的是明天和那位老师傅的交流。
1998年3月14日
今天,那位迎辞小姐回来了。
说实话,我前几天一直在和那位老师傅取经,几乎已经忘了她这么号人的存在。今天刚迈进利民叔家的院子,我就听到了一道清亮的笑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屋子里就走出来一个女孩子,正拿着一双笑眼看我。她问我是谁,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结结巴巴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唉,现在想想真是丢人。
那位迎辞小姐一开始似乎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就那么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还想再解释,结果屋里利民叔出来了,笑着训了她一通,我这才知道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刚才只不过是在和我开玩笑。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是她那双眼睛,现在想想,里面分明带着灵动和狡黠,怎么当时我就没有发现呢。
1998年3月16日
今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去那位老师傅那请教,也许是这么多天的拜访打动了他,老师傅和我说了些知心话。
他说,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制作茉莉花茶这一件事上。他们这一辈人的技艺,是一点一点练出来的,全凭日积月累的“熬”。我当时听完了很受触动,一辈子那么长,长到很多人走着走着就踏入了另一条道路,一个人行走于这世间,又是那么寂寞,总有一天,人被这寂寞逼疯了,熬不动了,也就坚持不下去了。
怀里揣着这么一件事,晚上回去之后,我吃完饭就早早回了房间。让我没想到的是,迎辞小姐敲开了我的房门,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当时也是昏头了,一看见她那双眼睛,就把今天的事情全告诉她了。刚说完我就觉得后悔,她刚刚大学毕业,对我们这行了解不深,讲这些也是让她徒增烦恼。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听了我的话,收起了原本的笑容,和我说,在她眼里,人活一世,但求无愧于心,如果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那只能证明那份“坚持”早已失去了意义;如果不能享受其中寂寞的话,那么所谓的“坚持”也只是一个干瘪的空壳。与其苦苦挣扎,不如趁早改弦易辙,解脱了出去。
和我说完这番话,她就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独一无二的思想,很洒脱,像一阵风,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1998年3月17日
今天,那位老师傅把他毕生手艺都教给了我。虽然很开心,但我也知道,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要自己摸索着做出更好的茉莉花茶,而不是仅仅靠着一份传承的技艺。
那位老师傅和我说,该教我的他都教了,接下来就看我自己的悟性了,明天不必再来。我谢过他,然后和夕阳作伴回去。
出乎我意料,回去的时候,利民叔两口子都不在家,但厨房里还有声音。我以为家里进了贼,结果居然是迎辞小姐。
她端出来一盘,嗯,黑漆漆的菜(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和我说利民叔两口子今天去茶田帮着采茶了,要晚一些才回来。
我们两个相对坐着,她看出了我的犹豫,很不客气地往我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我只能硬着头皮吃。
虽然这顿饭吃得很糟糕,但为了缓和气氛,我主动和她聊了很多,包括她的大学生活。我终于问清楚了她的名字,楚盈慈,嗯,现在开始我要把她的名字改正过来了。这是个很美的名字,我觉得很适合她。
1998年3月18日
福鼎白茶的头茬春茶刚刚下来,即使雇了人采摘,利民叔两口子也要去帮忙。昨晚他们回来得就很晚。这段时间我一直守了利民叔不少照顾,所以今天我也跟着上山去采茶了。
让我意外的是,盈慈小姐也跟着我们。她说她要去茶田考察收集数据,我想起了利民叔之前和我说过的话,于是我一边干活一边和她聊了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这么深入地和她交流。她说等她培育出了茶树的抗病种,这些茶农就不用再为病虫害而提心吊胆了。到了那时,很多茶农的收入都会大大提高,大家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