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煜慌得用掌心去擦那不断滚落的眼泪,可越擦越乱,反倒把叶时漾的眼周蹭得通红,原本就委屈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可怜。
他急得声音都发颤:“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怀疑你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叶时漾睁着双赤红的眼睛望他,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却碎得不成样子:“你是不是觉得,等腻了就可以甩掉我?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哎,别这么说呀!”薛煜急忙摆手,他总搞不懂,平时看着那么厉害的叶时漾,怎么一掉眼泪就软得像块棉花。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先是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想给人擦泪,顿了顿又默默放下,转而小心翼翼捏住叶时漾的衣角,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声音放得更软:“再说了,你还能活几十年呢!”
“等你死了,我去地府把你捞出来好不好?就算变成鬼,我也照样爱你。”
叶时漾猛地愣住,先前薛煜随口提的“老了”,此刻突然有了清晰的轮廓。
他嘴唇轻轻嗫嚅着,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怯意:“那我老了,你还会这样……爱我吗?”
“老了可不行。”薛煜皱着眉,像是在认真琢磨难题,“都长皱了怎么亲啊,我才不虐待老人。”
他顿了顿,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想出了绝佳的主意:“不过哥哥可以挑个早点儿的时间走,等你去了地府,我再把你捞出来,这样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啦!”
这话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叶时漾的心脏,一阵尖锐的疼。
他不懂,薛煜怎么总能用最无辜的表情,说出最伤人的话。
方才还故意装可怜想要求安慰的心思,瞬间被怒火冲得一干二净,连理智都烧得没了踪影。
他再也绷不住那点委屈的模样,猛地攥住薛煜的手腕,俯身将人狠狠按在沙发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薛煜!你怎么有心说出这话?”
“早知当初,我就不应该对你好。”
薛煜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叶时漾第一次用看厌恶之人的眼神瞪他,第一次用这么凶的语气吼他。
从未有过的慌乱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又像有人拿钝器敲在脑门上,耳边嗡嗡作响,那股凉意从耳膜一直钻到心口,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在寂静的夜里打了个转,又落回自己耳边。
想再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气都喘不匀。
眼眶慢慢热起来,水雾漫上来,把眼前的人影晕得模糊,不真切得让人心慌。
心脏每跳一下,都带着密密麻麻的钝痛,一下下扯着神经。
原来心碎不是文人夸张的说法,而是真的能让人失去力气,连站立都变得艰难。
直到那点委屈攒成了火气,薛煜才猛地回神,用尽全身力气想挣开手腕,声音里带着哭腔,又透着股不服输的犟劲:“你以为从地府捞人很简单吗?我话是难听,可哪句不是真的!”
他红着眼瞪回去,“你现在对我什么态度?你几个月前就该咽气了,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救你就容易了吗?还是你觉得捞你也不费劲儿?”
他越说越激动,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为了保你这条命,我跟同事斗来斗去,还得低三下四去求别人网开一面!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我就是没法让你长生不老,你凭什么怪我!”
他早就想好了。
陪叶时漾走完这几十年,等他走了,就去跟阎王磨,跟地府闹,把人捞出来带在身边,一陪就是几百年、几千年。
这是他能想到的,永远不分开的最好办法。
可叶时漾怎么就不懂?怎么还在这里怪他不知好歹?
火气顶到了嗓子眼,薛煜索性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喊:“那你现在就去死啊!把命还给我!你除了张好看的脸、好身材,哪点讨我喜欢了?”
“臭脾气!走开!我不要你了!”
话落,薛煜不知哪来的力气,又或许是叶时漾被他这番话戳得没了劲,竟真被他一把推开。
薛煜攥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脚步却顿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身扑回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闷头大哭,嘴里还断断续续骂着叶时漾没良心、不懂他。
哭到嗓子发哑,眼泪把枕头浸得发潮,困意终于压过委屈,薛煜抽抽搭搭地快睡着时,忽然感觉到身上覆上一股轻得怕碰碎他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