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与药草为伴,与泥土相依,埋葬了前尘,也埋葬了那个骄矜的崔韫枝。
她当时选择这个地方,不过是因为离得长安不算远,又辖于北境,相对安稳,一半是现实,一半是私心。
可是沈照山却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暂时停歇。
酸涩、苦涩、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还有巨大的惶恐,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闭上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纷乱的思绪。
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要不先回神医谷一些日子,先躲着再说,她总觉得没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想起自己方才的慌忙躲闪,崔韫枝不由得自嘲一笑。
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敢。
然而,这份强行维持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寂静的夜里,前堂方向,清晰地传来了脚步声。不是方年那大大咧咧的拖沓步子,而是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
崔韫枝的心猛地一跳。
这么晚了……谁?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夜半求医的病人,虽然这种情况极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表情,准备推门出去应对。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闩时——
“咳咳咳!咳咳——!”前堂骤然响起方年撕心裂肺般的、极其夸张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阵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的碎裂脆响,那声音大得突兀,充满了刻意的提醒。
崔韫枝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不是病人。
几乎是同时,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心跳一滞的平静:
“这位兄台,多有打扰。”
“犬子方才在此玩耍,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贵处。”
“不知方才那位带他进来的姑娘,可曾见到过?”
这声音……
崔韫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的心瞬间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沈、照、山。
他竟然……去而复返了?
崔韫枝看着不远处那铜盆架子和巾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附着,是全然的、属于她的脸。
而沈照山就在门外,他带着他们的孩子。
第74章旧年金驰羽?你一个人来的吗?
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一点一点,无数利刃一般,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扎进崔韫枝的耳膜,更刺入她的心脏。
沈照山。
他竟然抱着孩子折返回来了,就在门外。
崔韫枝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得彻骨冰凉。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细微的闷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巨大的无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攫住了她,让她手脚发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铜盆架就在几步之遥,干净的布巾搭在上面。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任何附着物的在上面,是她真实的、毫无伪装的容颜。
而他就在门外,抱着他们的孩子。
崔韫枝知道,方年根本挡不住沈照山,一旦他开始怀疑……
可是,他们现在都生活得很好,又何必相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