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是澄澈的琥珀色,倒在粗瓷碗里,映着帐内点燃的烛火,漾着诱人的光。
崔韫枝抿了一口,果然如沈照山所说,入口清甜爽冽,带着浓郁的梅子香气,滑过喉间只有微微的暖意,并无辛辣。
她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猫儿,又仰头喝了一小口。
……
……
这处供主帅处理军务的长椅虽能容下两人相拥,却终究过于狭促。沈照山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软|成一|滩|春|水的人儿,将她轻缓地放回宽大的书案上。冰凉的桌面激得崔韫枝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
沈照山俯身,带着薄茧的大手覆上她微微打颤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舒缓着紧|绷的肌|肉。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与方才攻城拔寨的强势判若两人。揉按完小腿,他又执起她无力垂落的手,那纤细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吻过她的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
细密的吻从指尖蔓延至手腕内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沈照山抬眸,深邃的眼眸里是尚未餍|足的浓稠,像暗夜中涌动的海。他盯着崔韫枝迷|离|含水的双眸,声音沙哑,带着蛊|惑:
“殿下……”他唤着她的小名,气息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再来一次。”
*
几日之后,当崔韫枝在别院的花厅里收到那封盖着神医谷特殊印鉴的信笺时,她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诧异。
信是谷中一位长老代笔,措辞恭敬但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谷主,也即崔韫枝的师父,因偶有所悟,决定即刻闭关参研一门古方,归期未定。谷中事务繁多,几位师叔又各有要事缠身,小辈弟子们课业及药圃打理恐有疏漏,恳请崔韫枝回谷暂代照料一段时日。
“闭关?”崔韫枝秀眉微蹙,指尖捻着薄薄的信纸。师父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对闭关参悟这等清苦事兴致缺缺,更偏爱带着弟子们漫山遍野寻药问诊。
这决定来得突兀,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信是谷中长老亲笔,印鉴无误,信中又未提及任何异常或危险,只道是寻常闭关。
“或许是师父心血来潮,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古方?”她暗自思忖,疑虑虽存,却也觉得不宜妄加揣测。毕竟谷中确实事务繁杂,师父闭关,她这个关门弟子回去分担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她拿着信去找沈照山。
沈照山彼时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闻听崔韫枝要回神医谷,执笔的手瞬间顿住,一滴浓墨在公文上迅速晕开,如同他骤然沉落的心。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在崔韫枝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不想让她离开。
一刻都不想。那军营中的片刻放手已是极限,如今她要远赴那神秘莫测的神医谷,山高路远,音讯难通……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根名为“失去”的弦,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发出危险的嗡鸣。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崔韫枝清晰地看到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她安静地等待着。
如果沈照山不答应,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最终,是理智,或者说,是对她的承诺和不愿重蹈覆辙的意志,压倒了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占有欲。沈照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好。”
这个“好”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随即补充道:“让栗簌和额尔图护送你。”
崔韫枝微微一笑。
“我也……”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整理药箱的明晏光,此时却忽然开了口,神情带着一种罕见的复杂与踌躇。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接触到崔韫枝和沈照山同时投来的目光,尤其是看到崔韫枝眼中那点询问之意时,他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奈至极的苦笑。
放下手中的药材,明晏光走到崔韫枝面前,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神医谷的方向,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疏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我……”明晏光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就不回去了。当年……闹得那般难看,拂袖而去,如今回去,怕也只是徒惹师兄……惹你师父生气。”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罢了,罢了。你回去,替我……看看谷里的老杏树,看看药圃,看看……就好。不必提我。”
他语气中的萧索,让崔韫枝敏锐地捕捉到当年之事绝非小事。
她心中好奇更甚,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他人旧事的时机。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只郑重地点点头:“好,明大夫,我记下了。”
崔韫枝转过身,重新面对沈照山。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目光死死胶着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那眼神里的不舍浓得化不开,让崔韫枝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主动握住他放在桌案上、骨节分明却微微发凉的手,柔声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谷中事了,我立刻动身。”
嘴上说着“很快”,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个安慰。师父闭关多久?谷中事务几时能理顺?皆是未知数。
沈照山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生疼。
他沉默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只冰冷的青瓷茶盏,指尖在光滑的釉面上反复描摹,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他再次重重地点了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艰难的声音:“……一路小心。”
启程那日,秋风已带上明显的凉意。沈照山亲自送她到别院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蜿蜒山道的尽头,他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伫立在原地,久久未动。栗簌和额尔图一左一右护卫在马车旁,神情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