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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3页)

车轮单调的“咯噔”声顽固地在耳边回响,渐渐扭曲、放大,变成了无数枯手抓挠车壁的“沙沙”声,变成了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最终化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碾轧之声。

眼前光影晃动。琉璃花灯的光晕扭曲着,滚做华彩一片。

崔韫枝实在是太累了,这熏香中又有安神的东西在,于是尽管思绪纷乱,她仍然困得睁不开眼睛,一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噩梦连连。

*

沈照山独自坐在崔韫枝曾住过的别院石阶上。初冬的寒意浸透了石阶,也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

他手中握着一柄未成形的木剑,小刀在木头上缓慢而专注地移动着,削下一片片薄薄的、带着清香的木屑。

木剑的雏形已隐约可见,剑身流畅,带着某种执拗的专注。然而,他的眼神却空荡荡的,全然不在眼前的剑上。

刀锋一滑,没有预兆地切进了他握木的左手指腹。

尖锐的刺痛感迟了一瞬才传导到麻木的神经。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先是一滴、两滴,然后渐渐多了起来,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阶和手中的木料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沈照山只是动作顿了一下,眉头都未曾皱起。

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痛楚,也看不到那鲜血,只是将刀锋移开染血的位置,又继续沿着木纹刻削下去,仿佛刚才的意外从未发生。血珠随着他的动作被甩落,在灰白的石阶上留下点点印记。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朱红衣袂翻动的细微声响。明宴光人未到,那股常年浸染药草的清苦气息已先飘了过来。

“哎呀!”明宴光一眼瞥见沈照山手上淋漓的鲜血,惊叫一声,快步上前,“你这是……”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查看病患的伤口。

然而,沈照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到来和惊呼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着手下刻削的动作,只是那动作显得越发滞涩,刀锋在木头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乱痕。

明宴光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染血的手指和那柄渐显扭曲的木剑,皱了皱眉,没急着处理伤口,反而轻轻“啧”了一声,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几块废料,忽然开口:“这木剑……倒是很多年没见人削过了。上一次见,还是你爹在时,他一个习武的,非要和我一个学医的比削剑,可恶得很。”

沈照山握刀的手猛地一顿,刀尖在木头上戳出一个深坑。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那层空洞的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

、猝不及防的茫然。

沈照山看着明宴光,嘴唇微动,半晌,才极其低哑地吐出几个字:“……我削得没他好。”

明宴光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堆形态各异、却都宣告失败的废木料上——有的只粗粗有个剑柄的轮廓,有的剑身从中断裂,有的则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带着点了然和无奈:“心都不静,悬在半空里,手下怎么能稳?又怎么能削出好剑?”

沈照山沉默着,没有回答。他重新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和手中那柄已然走形的木剑,仿佛那上面承载着千钧重负。

指腹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用力再次渗出更多的血,沿着木头的纹理缓慢地蜿蜒。

就在明宴光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准备再次开口劝他先处理伤口时——

沈照山握着的半成品木剑毫无征兆地一翻!

手腕灵巧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竟在极小的幅度内挽出一个凌厉而迅疾的剑花,那粗糙的、带着新鲜木刺和未干血迹的剑尖,带着破空的风声,倏地直指明宴光的咽喉。

明宴光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他离得太近,那木剑尖几乎要贴上他颈间跳动的脉搏。凌厉的剑意和木头的毛躁感同时袭来,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而下一刻,沈照山脸上冷冰冰的表情褪去。

他忽然像个恶作剧得逞又觉无趣的顽童般,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一丝自嘲,还有更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晦暗。

他手腕一松,沾血的木剑便“啪嗒”一声被随意扔在脚边,混入那堆宣告失败的废料之中。

“这把刻不成。”他声音平淡,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和此刻扔剑的动作都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明宴光这才猛地喘过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小半步,用力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心口,没好气地瞪着沈照山,声音都带着后怕的微颤:“吓死人不偿命!你这手……还刻?刻什么刻!暴殄天物!等着!”

他转身快步走进屋内,很快提了个小巧的药箱出来。

他重新蹲在沈照山面前,这次动作带上了点不由分说的力道,一把抓过沈照山受伤的手。

明宴光动作麻利地洒上止血的药粉,再用干净的白布条一圈圈仔细缠好。

整个过程,沈照山一声未吭,目光越过明宴光的肩膀,落在那堆废弃的木料上,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灵魂又飘向了不知名的所在。

鲜血很快在洁白的布条上洇开一小块刺目的暗红。

明宴光仔细打好最后一个结,才似不经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怎么这么急?非赶在这寒风里里把人送走?等明年开了春,路好走些,天气暖些,不好吗?”

沈照山眼睫微动,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些废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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