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市,酒楼里人声鼎沸,乌泱泱一片。
跑堂的吆喝声、食客的划拳谈笑声、杯盘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热浪扑面而来。乱世之中,人们似乎更需要这种喧嚣来暂时忘却恐惧,各种小道消息、奇闻轶事也成了最好的佐餐谈资。
崔韫枝本打算直接去楼上的雅间,清净些。然而,就在她踏上楼梯时,几个粗豪的声音夹杂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猛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可不是嘛!南边那大陈,我看啊,气数到头喽!”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们那个皇帝,嘿,彻底疯了!在宫里整日不是哭就是笑,朝都不上了,奏折堆得比山高。”
她一愣,转了念头,带着禾生和周知意坐在了最角落的圆桌旁。
禾生不想让她在外面,却又拧不过崔韫枝,只好作罢,只是一直巡视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人行不利。
崔韫枝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吧,没人认得咱们。”
“况且,你们少主还不知道背地里派了多少人看着呢,无妨的。”
禾生这才一改方才紧张兮兮的样子。
旁边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停过。
“底下能不乱吗?各地藩镇蠢蠢欲动,听说连皇后都被废了!”
“废后?哪个废后?哦!谢家那位?啧……这潭水浑得……”
“哎呀!你知道吗?这大陈现在的皇帝,原来可不是什么嫡子呢……”
“……”
崔韫枝瞬间愣在了原地。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将她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心脏拧得死紧,骤然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腹开始有些难受。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殿下?”禾生和周知意同时察觉到她的异样,慌忙上前搀扶。
“回……回府……”崔韫枝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撑着禾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强忍着那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眩晕,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禾生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催促暗卫去备车。
周知意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然而,崔韫枝并未回寝殿休息。
腹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但她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压倒了一切生理上的痛苦。
她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命人立刻将栗簌找来。
栗簌很快赶到,看到崔韫枝面无血色、冷汗涔涔地坐在那里,心中便是一沉。
“殿下,您这是……”栗簌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上前搀扶,“您身子不适,属下这就去唤……”
“栗簌!”崔韫枝的声音冰冷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盯着栗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大陈,到底怎么了?我父皇母后……究竟如何了?”
栗簌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很快恢复如常:“殿下,您这是听谁胡说了?大陈那边一切如常,陛下和谢娘娘也都安好,只是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
“安好?”崔韫枝猛地一拍扶手,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腹痛,让她痛得冷汗直冒,“酒楼里的人都在议论,父皇疯了,朝局大乱……还有我母后吗,他们竟然说我母后被废了?这叫安好?你告诉我,这叫安好?”
她喘着粗气,腹部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烈,眼前阵阵发黑,但一股倔强支撑着她。
“栗簌,”看着眼前人还不愿意松口,崔韫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撑着扶手,试图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你若再不肯说实话……好,我现在就去军营,亲自问沈照山。”
“他不是躲着我吗?”
“那好,让他亲口、来给我说。”
第63章乱世鬼我又在骗她。
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每一次颠簸都让崔韫枝本就紧绷的神经和不适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靠在铺了厚软垫的车厢壁上,脸色苍白,一只手无意识地护着小腹,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袖中那柄贴身藏着的、小巧却锋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