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东区的灰外套侦探,踩在侦探与罪犯界线上跳舞的半恶魔,就算是经过了完善的伪装,兼之巧舌如簧,出手阔绰,只怕也没法与一个真正的绅士提供的担保相比。
“您看,”利维这样解释一番后说:“只是一个巧合,加上一个巧合,再加上一个巧合,缺了其中之一,事情都未必能够这样顺利,”他谦虚地说:“我只是玩弄了一些小技巧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嘿!”酒馆老板愉快地说:“可不就是这个么,我们是恶魔的种子,可不是粗鲁的狼人,也不是愚蠢的食尸鬼,能够将那些伪善的家伙们至于股掌之间,才是最让人快活的事情呢。”他招了招手,从近在咫尺的黑暗里拿出了一个龙骨匣,和利维拿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打开匣子,里面盛满了似乎还在燃烧的煤块,黑沉中透着鲜艳的红色,至少看上去如此:“和你谈话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他说:“不过我想你更希望尽快完成与我的交易。”
“债务在身,实在难以轻松。”利维说。
“委托……真福者的眼珠……”酒馆老板一边说,一边从匣子里数着“煤块”,“你父亲,或是母亲,还是追得那么紧?”他头也不抬,仿佛不经意地问道:“给我个名字如何,或是他在人间用过的名字,或许我可以和他谈谈,你是个好孩子,留在人世间对我们会更有用,他着实不必那么急切地把你招揽到身边。”
“万分感谢,”利维也“信任”地答道:“不过祂还是非常宽容的,只是我不太喜欢欠债。”
“信守承诺即便对于恶魔来说也算是个好品德,”酒馆老板将“煤块”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收回两个匣子:“好吧,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利维,只要你愿意,任何时间都可以来投奔我,我会给你留个好位置的。”
利维保持笑容,不去关注那只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捡起“煤块”,一块块地观察。
这些煤块是地狱的产物,用于焚烧那些罪人的灵魂,但把它们拿到人世间,就能直接吸纳人类承诺给出的灵魂,不需要等到地狱开门,哦,对了,如利维和大利拉这样的半恶魔,半魅魔,如果有大魔鬼拿在手里,这些煤块也能成为他们的囚笼。
利维帮房东太太“做事”,补充她缺失的生气,换取公寓顶层的住所所有权和刺耳的警报,就像是栖息在渡鸦领地里的野兽,一听到渡鸦呱呱叫就知道有危险来临;他帮酒馆老板做事,或是帮其他半恶魔,鬼怪们做事,出卖情报,多半就是为了这些“煤块”。
有时候他也会用人类的钱财去购买这些“煤块”,当然,这样“煤块”的价格就会变得很高。
但只要有了足够的“煤块”,他就和其他半恶魔那样,可以设法从“父亲”这里换取时间——下地狱的时间。
就如委托人担心的那样,半恶魔也能如恶魔般和人签订合同,一手交付人类想要的东西,一手收取人类的灵魂,但这样做,就和直接啃噬人类的血肉那样,属于重罪,恶魔的部分将会借此侵蚀人类的部分,结果还是一样,不是坠入地狱就是被恶魔的的父亲或是母亲占据肉身。
但若是只是抢劫,杀人,破坏圣物,虽然也是犯罪,造成的后果却要轻微很多。
利维的做法有很多半恶魔都在用,但缺乏运气,缺乏智慧,缺乏力量甚至只是错失了一个机会都能让他们难以为继,酒馆老板也不是在完全说谎,只不过将能利用完的都利用完后,指望他能怎么善待利维也是一件说起来就能让人发笑的蠢话。
利维点完“煤块”,主要是观察里面的灵魂的真假和完整——这些还不够让他维持到第二年的开春,幸好他现在还有一桩开口合同等着,或许就在明天,顶多后天,那位带给他不少好处的委托人就又要来找他了。
第17章叫魔鬼的时候(上)
有句俗话说,叫上帝时,上帝未必能马上到,叫魔鬼,魔鬼立时降临。
这句话不但亵渎了生灵,赞美了魔鬼,还十分恶毒,因为这句话还挺正确的。
利维没有呼唤魔鬼,但他一想到那位可怜的委托人,里鲁就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神色:“有人来找你了。”
“谁?”
“那枚大铜币的主人。”里鲁站起来,挽住半恶魔的手臂,半恶魔与恶魔总是浑身冰冷,里鲁的手指却像是燃烧着的炭火条,他在虚空中打开了一扇门,门后烟雾缭绕,他们一踏进去,就到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它看上去像是一个酒窖,事实上却是一个停尸房,虽然木架上摆放着的还是橡木桶,但橡木桶里全是浸没在酒水里的尸体,或许这里是里鲁提供给东区食尸鬼们的一个“谷仓”,利维跟着他爬上了一道小梯子,就看到了站在路灯边,神情忧郁眼神却很坚定的委托人。
“他很聪明,”里鲁用气音在利维的耳边说道:“他才踏进这里,就遭到了抢劫,但他立即大喊道,他是黑窗户酒馆的客人,他们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了。”
“我明白。”利维说,他也没想到委托人会那么快地找回来,不然他也不至于让里鲁得了这份便宜,无论如何,最后他都得和里鲁分赃,不然下次里鲁就会把他的客人丢进泰晤士河或是橡木桶。
里鲁满意地点点头,后退了一步,在委托人将视线移过来之前消失在了黑暗里。
利维从煤气灯没法照到的地方走出来,“先生,”他半是抱怨,半是欣喜地说:“我还以为我得等上一段时间呢。”
委托人盯着这位年轻的侦探,利维。伦蒂尼恩还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戴着水獭皮的猎鹿帽,短斗篷外套,靴子,肩膀上停着一只猫——黄色的煤气灯光下,成团的烟尘犹如雪花一般从高空中坠落,落在灰色的呢绒上,明明是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却泾渭分明,侦探并不去掸掉它们,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发出一声感叹:“先生,这才是东区的原住民呢。”
他们一起向天空看去,天空中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我的朋友,”委托人转动着手杖:“他说……”
“说什么?”半恶魔声调柔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