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堆,这也是在纺织工厂里经常可以看到的景象,从地面到高高的厂棚,每个棉堆都有马车那么大,它们挨挨挤挤地被压在一个对体积与面积都过于狭小的空间里,似乎随时都会爆炸——在靠近潮湿地面的地方,堆着一些杂棉和碎纱,一些疲惫到无法走出工厂的纺织女工,童工还有搬运工,都会在这里睡觉,说实话,这里或许还比他们租借的房间更温暖宽敞一些。
但危险也同样如影随形,棉堆时刻有坍塌的可能,一旦坍塌,下面的人就连求救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们不会死于窒息,只会死于多处骨折,若是能直接折断颈骨算是上天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里鲁就躺在一堆凌乱的棉纱团里,他的身边卧着两个半魅魔,身后蹲着一个,半魅魔两条蜷缩起来的结实大腿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凹陷,里鲁把自己的头放在里面,任由那颗粗壮的头颅被柔韧温暖的肌肉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双腿打开着,毫不掩饰地显露着欢乐的余韵。
“来吧,”他说,利维从善如流地在他面前坐下,一个半魅魔走过来,利维轻轻地嗅了嗅,确定她的年纪还不是很大——即便对于人类而言,看到他的动作,里鲁笑了:“十五岁,和当初的大利拉一个年纪,”他说:“离开那座该死的修道院还不到一个月。”
利维看了看身边的半魅魔,她体内流着的恶魔血并不多,鼻子圆圆的,脸也是圆圆的,蓬松的卷发,看上去比十五岁还要小一些,身体却很成熟——那种奇异的违和感会最大程度地激发一个人由背德而来的强烈欲望。
半恶魔温柔地接受了这份礼物,他连“大鼻”陛下的邀请都不会拒绝,何况是一个地狱居民的邀请,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友好的表示——可能是仅有的可以被归入正面反应的交往方式,有时候,一个鲁莽的傻瓜会对这种行为感到惶恐或是畏惧,从而引发主人的不快,当然,他的结局也是不言而喻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场应酬性质的欢愉才告一段落,里鲁弹弹手指,让半魅魔们离开,转瞬间,棉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废热水池,同时做印染工作的纺织厂常有的设备,池水沸腾着,冒着泡,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臭鸡蛋味。
里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入池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了惬意的神色:“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利维微微地动了动,池水正在烧灼他的皮肤,他拿不准这是一个警告,还是一个惩罚:“我看见了刺猬,”他直截了当地说。
里鲁眨了眨眼睛,“好啊。”他说:“看来主持这场黑弥撒的人野心勃勃。”
利维没有隐瞒,详细地将过程与里鲁说了一遍,不过他适当地隐瞒了一些东西,只是猜想,他在心里说,何必说出来影响了原本正确的判断呢?
第24章准备(下)
里鲁斜睨了半恶魔一眼:“所以你要什么?”
“不是很多,”利维说:“但您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嫌多的。”
“譬如?”
“圣水。圣水祝福过的子弹也行。”
“我这里也不多了,”里鲁说:“你拿什么来换?只有金镑不行。”
利维沉默地比了个手势,在恶魔与半恶魔间,有很多单词是不能言之于口的,有些连手势和写出来都不能,不然就很容易引来灾祸——利维比出的是前者,里鲁看懂了,利维感觉到有什么在水下接近自己,像是某种鳞片黏滑的鱼,也像是蛇,又或是有着很多条腿和刚毛的虫子,那种令他浑身发麻的感觉不太好受,幸而对方只是在隐蔽地讨价还价。
他们很快商定了一个合适的价钱。
“另外你从黑弥撒里得到的东西首先要给我。”里鲁补充道。
“我还能给谁呢。”利维甜蜜地回答说。
“你可真是个满口谎话的杂种。”里鲁说,“谁不知道东区有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小利维?”他切开池水,来到与半恶魔只有一根手指那么近的地方:“西堤区的‘巨棒’首领可是和我好好地抱怨了一番,她向我买你,”他低下头,“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我是无价之宝。”利维没有一点羞惭之色地说道:“食尸鬼能有什么好玩意儿?”
“一具圣骸。”
利维呼地一声笑了出来,里鲁也跟着笑了起来,“食尸鬼蠢的确实有趣。”他说,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他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她们以为别人会和她们一样蠢,不过这也确实有点麻烦。”
“有什么麻烦,”利维说:“我可是的的确确地遵守了协议,我只要两颗眼珠,其他的都归她们,她们太贪心了,就算不是真福者的,那也是一具在教堂穹顶上挂了好十来年,被修士们祝福了同样时间的尸体,她们吃了它,一样可以生下强壮的小崽子。”
“何况,”他补充道:“我说过是要给她们圣骸吗?我可一个字都没提过,只说我们合作,从圣博德弄点好东西。”
“随便你,”里鲁微笑:“不过我要是你,我就会非常小心,你的委托人似乎还在西堤?”
“这个么……”利维回报了一个十分相似的微笑:“谁知道呢,里鲁,不得不说,我这位委托人还是相当幸运的,是吧。”
“看来你胸有成竹,好吧,”里鲁说:“你要多少圣水子弹?”
利维报了个数字。
“只能给你一打。”里鲁说:“你知道我这里的圣水子弹是货真价值,不掺一点水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