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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他不是那种原先只是农民、杂工或者罪犯,半途才转到建筑行业的人。他的姓氏是史通,史通在英文中是石头的意思,引申为石匠,而他有着这么一个姓氏就表示他的家族从几百年前开始就是一个真正的手艺人。

在那个年代里,手艺人以及他的家族是非常受羡慕的。做了手艺人,不管是牛倌也好,监工也好,哪怕只是一个送信人,都意味着他和他的后代摆脱了终日耕作在田地里,拖着犁耙如同牛马一般辛劳,到了收获的时候,却只能得到一把麦子一把豆子,勉强果腹的农民行列。

而且作为手艺人,他们还是领主最重要的资产,一旦敌人来袭,他们是会第一批被允许进入城堡的人,他们从不会忍饥挨饿,在某些时候还能得到一笔奖赏,这笔奖赏甚至很有可能扭转整个家族的命运。

他的祖父就是如此,乔依然记得像那个难得放晴的午后。他的祖父一边享受着暖融融的太阳,一边手脚不停地做着某个顾客交托的小活儿,可能是一个拴马桩子也有可能是一个壁龛,他不记得了,但祖父脸上那种骄傲与自豪的神情,他怎么都忘不了。

他的祖父说,他曾经为大主教建造过教堂,帮国王建造过宫殿,也给他们的领主建造过城堡,他经手的大大小小的房屋、河堤、牲畜圈、磨坊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他想,这里他的祖父可能说了点谎,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还残留着那个小乡村的一些痕迹,他在那里长到了勉强能够自己走路的年龄,原本他们的生活是非常安定并且祥和的,村庄里的老爷是个好人,对于他们这些工匠和雇农都非常的客气,他不但会让乔的祖父干自己的活,还会为他介绍一些其他绅士们所需要的活计。

但圈地运动来了,贵族们需要更为广阔的土地来种植牧草喂养绵羊,然后刮下羊毛去纺织做成羊毛布来卖钱。

他们村庄的老爷也未能幸免,他不得不向贵族出售自己的土地然后迁移到城镇里,临走的时候,他也给乔的祖父赠送了一笔小钱,也是他对老雇工仅有的帮助。之后他们就得离开了,毕竟绵羊不需要房屋,就算他们的祖父能够给它们来一个华丽可比白金汉宫的羊圈也毫无意义,何况贵族老爷肯定也会有自己的手艺人。

他们就此向自己的家园告别,四处漂泊,但他们的祖父也没说错,只要有一份手艺,总是能看到希望的。他们偶尔在伦敦附近的布莱顿村庄落了脚,并借助自己的手艺与卑微的姿态。获得了一处庄园管事的青睐,他们重新定居在这里,继续自己的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乔的父亲死在乔七岁时,然后,他的大伯死在他九岁那年,之后,是他的两个堂兄死在他十二岁或者十三岁的时候,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候他的祖父已经找了关系。把他送到一个建筑工人那里去做学徒了。

而在他做学徒和做工人的这十几年里,他看多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和死亡,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被石头砸到,被玻璃割伤,掉进石坑,被倒下的木梁击中,人类的生命在这些坚硬冰冷的无机物前面犹如一块布丁,可以被轻易捏碎。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也会是这样的,在某一天毫无预警,突兀地死去,他对人世间不是没有眷恋,但他也知道这份眷恋没用,就算是他已经预计到了自己的死亡,也不可能拒绝这份工作,这份工作甚至还是乔用掉了最后一个先令从工头那里换来的。不说为了赶工这里的每个工人都能赚到比平常更多的钱,今后他走出去说自己曾经建造过水晶宫,那些工头也会高看他一眼,给他更多的工作,而他已经有了妻子和三个孩子。

但他就是这么不走运,他并不痛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撞击到了地面,他从躯体上轻轻跃起,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他立在半空,低头可以看到自己的身体正扭曲着半匍匐在地面,面孔朝上望着,周围的人发出了悲惨的尖叫声,但他们的面孔也是麻木的,毕竟乔也不是第一个不幸身亡的工人。

工头们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他们迅速的用帆布将乔裹起来,然后带走,一个工人拿了些沙子撒在他坠落的地方,沙子很快的吸掉了那些血迹,没几分钟,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的在工头的带领下赶了过来,他的衣服不怎么合身,裤脚有些宽大,鞋子也有一些哐里哐当的,他在心里说,这可不行,小子,这个活儿本来就危险,你穿得这么累赘就更麻烦了,但他说的话没人能听见,新来的工人立即手脚敏捷的爬上了移动脚手架,回到了乔原先的位置,开始接替他的工作。

乔所在的位置,是整个水晶宫最高,也是最危险的筒状穹顶模组,这时候能造出的玻璃尺寸最大大约在八英寸宽四英尺长,这里的每个框架都是按照其最小尺寸或者是倍数尺寸来制作的,两侧的耳堂屋顶比较安全,因为那里的玻璃屋顶采用了棱状设计,以便引导雨水尽快滑落,不对屋顶的玻璃造成压力,所以那里的铁架比较密集,但为了引入更多的自然光,或是说,让这座建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奇迹,穹顶的铁架宽度则到达了四英尺,也就是说,这里的每块玻璃都不是按照宽度,而是按照长度来放置的,从照片上也能看出,里面的空隙完全可以让一头公牛从容穿过,遑论一个普通的人类男性?

每个黑铁框架都是一个空荡的血盆大口,移动脚手架车并不能达到这个高度,他们只能骑在钢梁上,然后将沉重的玻璃一块块的用绳索拉上来,然后几个工人同时协作,将玻璃滑入凹槽,再用木头固定,整个过程因为玻璃又滑又重又不能随意丢下,很容易失去平衡,一旦失去平衡,他们会被玻璃碾压,撞击,摔到地面,以下任何一种情况都会造成重伤或者死亡。

乔并不奇怪自己成为了其中的一个,但工头也承诺过,任何一个工人不幸身亡了,不但他的工钱可以如数拿到,还有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在等着他的家人,这笔钱或许不能和乔几十年的薪水相比,但足以让他的妻子将三个孩子抚养到可以做去做学徒和工人的年龄,他们至少可以活下去,而不用去济贫院或者是更糟的地方。

他的妻子很快就赶来了,这位坚强的女性苍白着面孔,眼珠木然地转动着,在看到帆布包裹的时候就冲上去,猛地把它拉了下来,看到乔的脸才确认自己得到的噩耗是真实的,她顿时痛哭起来,一边紧紧地抓住了乔的衬衣,一边拼命地摇晃着他,虽然谁都知道这种行为徒劳无功,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乔唤醒。“没事。”乔忍不住在她身边说,“没事,你拿了钱可以回乡下去,这笔钱足够你们在乡下过活好几十年了。”

第285章多么仁慈!

像是这样的小事,当然不可能有阿尔伯特亲王或者是其他贵人来处理,乔的妻子见到的是一个小工头,也就是将乔介绍到这个工地上来的人,那时候,乔对他不可谓是不感激的,他也一直说,乔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他的妻子也听说过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人说他最好不要再回东区。

但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毕竟工头曾经多次来过他们家,他们还倾其所有为他准备了好几顿丰盛的美食,让他吃饱喝足(哪怕他们和自己的孩子还在挨饿),乔还承诺要将今后每一次第一笔拿到的薪水全部交给他当做好处费,可怜的女人在管事的要求下走进那个屋子的时候,还在想看能够得到多少抚恤呢——穷人总是很吝啬,就算是悲伤——他们实在没多少可以用来浪费的东西。

没了乔,她还有三个孩子,可能是四个。她摸上自己的小腹,她都没有来得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丈夫,工头瞟了她一眼,“到这里来。”他用一种平静到顺理成章的语气说道:“趴在这张桌子上。”他说:“撩起裙子,别浪费时间。”

乔的妻子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她在棉纺厂干了好几年——等她明白了工头的意思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工头只是等着,他心平气和,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更不会被拒绝。

乔的妻子在十几分钟后蹒跚着走出了房间,不是她不想走的快一些。避开人们充满暧昧意味的打量,而是她实在走不快,她在流血。血从她的双-腿之间一直流到地上,浸润了灰白色的沙土,就和不久之前她丈夫留下的那种一模一样,揣在口袋里叮当作响的装着十个先令,这个数字当然不对,但工头说,十个先令已经是他争取来的最大数字,爱拿不拿。

这个数字和工头当初承诺的有着天壤之别,但她又能去跟谁说呢,她难道能向阿尔伯特亲王或者是女王陛下申诉吗?如果她胆敢去接近一辆马车或者是某座官邸,立刻就会遭到马鞭和棍棒的驱赶,警察们也会吹着哨子飞快的赶来把她拖到监狱里或者是济贫院里,她还有三个孩子,如今这个女人倒要感到庆幸,刚刚失去了第四个,不然的话,这个孩子也是生不下来,或者生下来就要被溺死的。

她就这样坐在路边想了很久,拿了十个先令中的三个去买了两磅面包,两磅咸肉,两磅土豆,两夸脱的牛奶,还有一些黄油,一些糖,一整瓶的朗姆酒,对于这位没有尝过太多甜味的妇人来说,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奢侈的一餐了,她回到家里,找到邻居还了之前欠下的一些钱——邻居们感到意外,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些钱几乎是回不来的。

然后她就和自己的孩子们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了一顿,天黑的时候一个邻居走了进去,不那么意外地发现她们都死了,当然,在新教和天主教的教义中,自杀都是大罪,她们的灵魂都被拖入了地狱——毕竟牛羊不好好地吃草长大,供老爷们挤奶吃肉剥皮,这个世道岂不是要大乱了?

不过对于这些人,自杀不自杀的没什么区别,她们反正进不了教堂的墓地,邻居们收了摆在桌上的仅剩的三枚先令,瓜分了他们房间里的一些有用的东西,就将这一家子埋进了河岸墓地,也就是所谓的穷人墓地,那里埋葬着流浪者,妓女和乞丐。

——

“那么工人的死亡赔偿金究竟应该是多少呢?”利维问道。

大卫。阿斯特抿紧了嘴唇。

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工伤赔偿,若是雇工如果在工作过程中受了伤,甚至死了,都不会得到任何赔偿,所有的责任都在他们自身,甚至还有一些苛刻的雇主会因为他们延误了工期,弄脏了工地,损失了材料,反过来向他们的家属索要赔偿。

“这不是什么……”阿斯特艰难地说:“赔偿,这是一份库茨男爵夫人提供的慈善基金,用来抚恤在工地中不幸丧生的工人的妻子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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