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呢?”
钟渊咳嗽了两声,太阳照到他那条被打断的腿上,让他的腿又痛又痒。他以前从不知道右相的义子胡儿居然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也是这样就好了,可他是个哥儿:
“我生下来,就是罪孽。贵妃娘娘恨我不是汉子,教我从小装成汉子,为了袁家和贵妃娘娘,我十三岁就上了战场。”
柴玉成一怔,认识钟渊这么久,他还没听对方说过这么多话。
“我挡了二十二弟太子之路,就毫不犹豫把我哥儿的身份出卖给右相,又害得我外祖自刎。我如何安睡得了?”
钟渊脸色发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愿意和柴玉成说起这话。大概是柴玉成这几个月来的照顾,让他想到外祖了,外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他着想的人,可他已经死了。
柴玉成听得皱眉,二十二皇子,不就是钟渊的同母弟弟?这可真够荒唐的。
这样看来,钟渊这一生,不就是在被利用被当成家族争夺权力的工具么?
“让你年幼就假扮汉子,本就是你那个阿娘的不对。害死你外祖的,也不是你,是你那个利欲熏心的阿娘。”
钟渊呵地笑了一声,连外人都看得清的事,他又何尝看不清?不过是心累了,心死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怀着对阿娘的怨恨,死在来琼州的路上。
可他这个祸患,居然没死?如果他出生就是个汉子,恐怕阿娘会对他更好,说不定会支持他作太子,将他养在中州,也不舍得他去战场拼命了。
钟渊这么想着,低头却泪如雨下。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很爱哭的,可是一哭,阿娘就要骂他,说他是个汉子不能这么爱哭。
可……阿娘,我不是个汉子啊,我明明是个哥儿。
柴玉成见人哭得伤心,他也知道如今怎么言语安慰都没用,就站起来,用手拍了拍钟渊的背,叫上弩儿:
“走,跟我到后面捡几个椰子去。”
“郎君,椰子是何物?”
草丛里落了不少椰子,但外壳都已经变得棕黑了,柴玉成知道变质的椰子堪比毒药,他也不是想吃,而是……他依稀记得椰子壳可以打磨成碗的,今天他去村长家就看见了椰壳碗。
弩儿身量小,比柴玉成更观察草丛里的椰子。两个人十几分钟找了十几个椰子,大概是这边太荒凉,草也太高,根本没人来弄。
他们抱着椰子从屋后绕出来,钟渊已经恢复了常态,除了眼角有点红,没别的了。弩儿很高兴:
“主子主子,郎君说这个能做成碗!”
“如何做?”
柴玉成嘿嘿一笑,全当刚才没看见钟渊哭,他把柴刀拿出来,对着椰子一劈:
嘭——
这椰子纹丝不动。
“这椰子太结实了,我劈不动,钟渊你来帮我吧,你力气大些。”
柴玉成笑眯眯地把椰子和柴刀都递到钟渊面前,当时在船上救人,若不是钟渊臂力大,拉着那绳子,他早叫龙卷风吹上天了。
钟渊一听,果然精神许多,认认真真地劈起了椰子。弩儿在一旁看得起劲,还时不时地发出惊讶的声音,十几个椰子,除了开始被钟渊劈碎了几个,剩下的几个全都十分完美地被劈成了两半。
只是里头的水和肉大多散发着不妙的味道,柴玉成就先弄了四个拿到河边去洗,洗了又用河沙和野草来打磨掉里面的椰肉,大概是时间太久,泛黄的椰肉很快就被刷掉了,露出里面棕黑色的椰壳,用来舀水都完全不漏!
“郎君,野菜汤滚了!”
“来了来了——”
柴玉成颇为新奇,左右看着这被自己打磨出来的椰子碗。他天生就是这种乐观性格,懂得苦中作乐:
“瞧瞧,柴大师傅给你们匠心运作的椰子碗,吃起来还有椰香。今天虽然没肉,明天我们在河里摸摸,说不得有虾呢,我都看见了。”
药罐子里一股子药味,煮出的野菜汤实在算不上好味道,也没有油盐,只是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就这口热汤还算好的了。
三个人都捧着椰碗,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着。弩儿还很高兴:
“要是爷爷也能喝上热汤就好了。”
钟渊皱着眉咽下一口野菜汤:
“魏叔去军营了,很快就回来。”
弩儿欢天喜地把爷爷的那个椰子碗放到了茅屋里,柴玉成也有些期待……但愿钟渊的人脉能给他带点东西吧,别的不说,银子也行,哪怕带些海盐和锅来,他都能好好炒两个菜。
苦涩的野菜汤,成了他们在临高第一顿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