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无留恋,阿娘视我为弃子,外祖更是去世。世人若是知道我哥儿的身份,我要遭受的唾骂不仅于此。而且……我的腿瘸了,此生不复再好,早已是废人一个。玉树,替我办成这三件事,便拿我的手书去西北军求见袁将军,保你以后前途无忧。”
王树激动得很,又是叩头又是求,但钟渊怎么都不再说话。他只好从茅屋中出来,见到门口蹲着的人一脸不高兴,还有些奇怪。
王树深深叹口气,他在屋外行礼,朗声道:
“将军,臣明日再来拜见!”
他们骑着军马离开了,茅屋外面平整多了,魏鲁正要进去,柴玉成站起来抓住了他:
“魏叔,你先理理东西,我进去和你们主子说两句话。”
魏鲁就带着孙子理东西了,若是在京城他是绝对不敢让柴玉成和主子单独相处的,可五个月的相处,他早已信任了对方。
柴玉成走进去,钟渊就坐在芭蕉叶上,靠着墙角假寐,没有睁眼。柴玉成有些焦急,他赶紧道:
“钟渊!你别让你的手下给我办什么洗去户籍,我不稀罕!也别动不动就说死,那么难的五个月,都活下来了,现在怎么能死?”
钟渊睁开眼,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洗去罪籍,你便是清白之身。”
柴玉成噢了一下,他有点难受,知道钟渊的身世坎坷,如今又一腿坏了肯定难过:
“钟渊,你说你没有留恋,难道你活着,就是为了你的家族?为了你的贵妃阿娘,为了皇位?”
钟渊沉默,他摇摇头。他装得太久了,已经快忘了是为什么了。当时他只想得到母妃的一句夸赞,一个笑容……
“你听我的,别去死好吗?腿瘸了,但你的手还在,脑和心还在。你想做皇帝?你想做将军?我都可以帮你!帮你铸造一个没有汉子、女人、哥儿之分的世界。”
钟渊震惊地看着面前俊朗的柴玉成:
“你在说什么?”
“人不应该为别人活着,你试着为自己一活呢?你的腿坏了,到时候我们找大夫给你治,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保准连宫廷里的厨子都不会做的。而且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这世界很大,我们所见不过是一片树叶。”
钟渊沉默着,他第一次遇到柴玉成这样的人,脸上的笑容热烈,即使是对一个曾经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哥儿,他也如此赤诚。
“你不是柴玉成。”
右相义子,根本不是这样。他找人偷偷去打听过的,他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可能陪着自己走了五个月。
柴玉成笑笑,钟渊这么聪明,应该早看出来了:
“我确实是,也不是。但既来之,则安之。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开创不了一片新的天地。”
钟渊心中一动,他抿着嘴唇,看向柴玉成,对方笑容灿烂至极,仿佛他们不是在琼州的一个破茅草屋里,而是在王府在宫殿。
柴玉成见他犹豫,赶紧蹲下来:
“真的,我信你,你也信我。咱们强强联手,好好的一条命,白丢了多可惜。以后叫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我看了,王树他们送来的东西里有肉和盐,明日我便给你弄些菜来,让你尝尝这人间美味,保准你不会后悔答应我。”
钟渊低头,昏暗的烛火当中,柴玉成好像又看见那个穿着嫁衣,勃然大怒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钟渊。他承认自己是有点颜控,但钟渊不仅长得好,人也好,性格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多好啊。反正柴玉成是不想他死的。
“在我的老家,每一个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的人生。活着也从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当今圣人昏庸,百姓食不果腹,连琼州岛这样的福地都养不活人,何况其他地方?让我来管理琼州岛,绝对不会如此!人人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钟渊沉默着,柴玉成目光灼灼。
这些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阿娘告诉他,要为了阿娘和弟弟而活。外祖告诉他,要为了袁家而活。
所以他拼尽全力,却落得如此下场。
没想到柴玉成不仅关心他,还那么有野心。一个没有性别之分的地方,一个人人能吃饱饭的地方?
钟渊忽然升起一些期待:
“我信你。”
“好嘞!那你就瞧着罢!我这人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