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怜唇瓣微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最后也蹲下身。铜镜里,便多出一道略微模糊的身影来。
她在宫中活得小心翼翼,大多数事情都并非自己能做主。这会儿乍一听虞小姐的事,也有些懵了。
“可好些了?”卫怜轻声问道。
贺令仪却吸了吸鼻子:“公主怎的一声不吭,也不劝我半句。”
卫怜认真想了想,才同她说:“贺姐姐,皇兄的心意,你应当也是知晓的。若他对你有意,便不会让你这般难过。”她顿了顿,语调放得更轻:“与其强求旁人……倒不如放了自己,去寻另一条自在些的路,省得撞得头破血流。”
贺令仪的婚事虽是贺昭仪的意思,可卫怜心底总觉得,若皇兄若想娶她,自会有法子,又何至于处处避嫌退让。
贺令仪默然不语,眉间挂着郁郁之色,却到底没再哭了,而是抬眸望向卫怜。
卫怜正思忖着,是否该再劝慰两句,贺令仪却忽然抬起手,轻抚了抚卫怜的脸,带着浓重鼻音道:“多谢公主……”
见卫怜双眉蹙起,眸中含着关切,竟似比自己还紧张,贺令仪不由心生暖意:“若有个像公主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家弟实在是个混小子……”
卫怜并未躲开她的手,脸颊却微微红了。瞧贺令仪终于提起些精神,又带着点傻气宽慰她:“韩公子我曾见过的,同样是芝兰玉树,皇兄也赞过他的才学……”
“样貌么……还算能看。”贺令仪低声嘀咕:“就是总绷着脸……姑姑说他倾心于我,上回春宴暗中瞧我,我怎总觉得是姑姑多心……”
正说着,卫怜忽闻榭外一阵脚步声响,连忙轻扯贺令仪衣袖,示意她
噤声。
隔着一道紫檀木屏风,外间影影绰绰显出三道走入的人影轮廓,落座声清晰可闻。
几人谈叙之间,其中两道嗓音却令卫怜睁大了眼。
皇兄的声音她自然识得,另一道……她皱眉想了想,才隐约回忆起来,似乎正是韩叙。
卫怜与贺令仪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惊讶。
外间几人说罢端阳宴的诸般安排,便逐渐转为闲谈。其中一人笑言:“听闻昭仪娘娘今日专设小宴,独召韩兄一人前往——怕不止是叙旧这般简单吧?莫不是娘娘在为贺小姐相看……”
韩叙声音听不出波澜:“不过是寻常事务,无关婚配。”
那人自觉无趣,讪讪两句便住了口,随后向卫琢告退而去。
外间忽地沉寂下来。
少顷,卫怜听闻皇兄缓声问了句:“无关婚配……你,当真无意?”
韩叙顿了顿,语气平淡,如同陈述天气般寻常:“贺小姐行事常逾礼法,性情鲁直,实非是良配,臣自然无意。”
卫怜呼吸骤然一滞,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贺令仪。只见她双眸圆睁,一张脸逐渐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
想到卫琢与韩叙此刻就端坐于外间,贺令仪死死攥紧了袖口。
“忍……要忍……”她心中不断默念着。然而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一股难以遏制的羞愤直冲入脑——她忍不了了!
贺令仪猛地站起,如风般冲出内殿。卫琢与韩叙尚未回过神,她已一把抄起桌上茶盏。
卫怜赶忙追出去,正撞见贺令仪手腕一扬——大半杯残茶便泼墨似的,洒了韩叙一脸。
她随即转身,噔噔噔地快速跑开,只留下卫怜与两个男子在水榭中,面面相觑。
茶水顺着韩叙的下颌滴落,他面色冷沉至极,僵硬地取出素帕,一下又一下,狠狠擦拭着脸上的茶渍,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皮也磨掉。
卫怜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白皙的肤色很快泛起刺目的红痕,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冷笑了一声:“悍妇行径,果然非我妄言。”
卫琢在旁负手瞧着,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心中更关心卫怜为何会在此处。
正想唤妹妹过来,却见卫怜蹙起眉,似乎是听不下去了,竟然破天荒地反驳他:“韩公子……在背后妄议旁人,又怎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