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一直觉得江梅是唾面自干的人,蕙质兰心,所以信她,斥责了王玉英。
直到后来江梅有孕,他才惊觉所见为虚,江梅并不纯良,她也有虺蜴心,工于心计。
百善孝为先,他为了博个好名声,自元嘉二年起开始修复和太后的关系,随之善待江梅,却一时疏忽,忘了最擅掩袖工谗的太后怎么可能养出一只小白兔?
是江梅狐媚惑主,亦是他自己被温柔小意迷惑……
很有可能萤石头面那事,真是江梅欺负了王玉英,还倒打一耙。
徐恒想到这,认真回忆,越想越细,他拿出断案的本事抽丝剥茧,撑床沿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最后死死扣着,竟然、竟然真是自己为虎添翼,冤枉了英娘。
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往深想一想呢?
徐恒回想自己对王玉英说的,“梅娘什么都不懂,你就原谅她吧”,“你不要总是以恶意揣度他人,梅娘是好意”,都是些什么话啊?!
换到王玉英的位置想想,真得呕死。
她受了多少委屈。
他记得进扶玉殿时,因为江梅捂脸倒地,泪流满面,王玉英则抬着右臂,便武断认定王玉英掌掴江梅。
时隔多年清醒再思量,他当时瞧见的是王玉英的后背,并没有亲眼见着她动手,王玉英的右臂虽悬空中,但伸着食指,很有可能她仅仅只是指江梅面门,碰都没碰到,江梅自个倒地栽赃。
他忆起王玉英在御花园外流下的那滴泪,在脑海里如此清晰,时隔多年,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
他不该仅堕了江梅腹中子,还留着她的妃位。
“来人。”寝殿寂静,徐恒一出声就响起回声。
庆福忙进殿来,觉得周遭气氛和往日不一样:“陛下?”
徐恒声音平稳冷冽,如三九寒河,冻成冰面:“传朕旨意,扶玉宫贵妃江氏,德不配位,恃恩而骄,窥测圣意,致宫闱不睦,有亏妇德。今褫夺其封号、册宝,废为庶人,即日起移居掖庭,非诏不得出。一应供奉,皆按庶人例。”
*
扶玉殿外,梅枝遒劲。
扶玉殿内,袅袅青烟。
江贵妃侧卧榻上凝视线香,看顶端一簇燃成灰烬,然后掉落,青玉光的素托里已经积了厚厚的灰。
她少时读诗,念到“红颜未老恩先断”,不解其意,彼时姑姑荣宠不衰,亦不能给予答案。
而今,懂了,悟了!
但不悔。
江梅觉得自己没错,本来就是她先结识陛下,比那废后早好些年。
她翻个身,强迫自己入眠,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有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殿内:“娘娘、娘娘!”
“作甚么!”江梅横眉,就要责罚,那宫人却堆出一张笑脸:“娘娘,庆福公公往这边来了!”
三更半夜,点了灯依旧昏黑,江梅却眼前一亮,手忙脚乱:“快、快,快为本宫更衣上妆。”
“娘娘、娘娘——”宫人唤了两声,江梅才听见,扭头回看。贴身宫人按住江梅的胳膊,笑道:“娘娘,不是陛下,是庆福公公。”
江梅抬手摸了下自个右颊:“那也得打扮打扮。”
宫人们忙伺候更衣梳妆,江梅挑了对缀宝珠的大塔葫芦环,宫人迟疑:“娘娘这对可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