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桌,陶老爹一脸喜色的端起酒碗,高声道:“今天是我幺儿周岁的好日子,来的都是自家亲戚,不用拘束,大家伙都吃好喝好!”
陶家逼仄的小院里,按照男女分了两桌,男人们早早的倒上酒喝起来了,女人们还没坐齐,便都没有动筷。
陶桃拉着陶枝的胳膊,姊妹俩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与她控诉着弟弟有多闹人。
一早就在灶房里忙碌的陶家婆媳俩也终于能歇口气了,这会子才陆陆续续从灶房里出来。
陶阿奶捶着腰拉开条凳坐下,才端起碗眼神就被陶枝的一身打扮吸引了过去,一双眯缝眼不住地往陶枝身上扫,嘴皮了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
今日是她孙子过周岁的好日子,她不稀得说她,免得冲撞了喜神。
陶阿奶挪开目光,端着碗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酒。
陶大姑来了之后就一直在灶房内帮忙,乍一见她稀罕道:“大丫,你今日打扮得可真标致,比你两位嫂嫂都强些。你们小两口几时到的?我倒一直没瞧见你?”
“到了也不说来搭把手。”陶阿奶适时插入一句。
“我才刚到就叫坐席了,大姑,你近来可好?”陶枝像是没听到她奶的话似的,神态自若地与大姑说笑起来。
两位堂嫂虽坐在一条长凳上,却是各占一边,没拿正眼瞧对方。
这一桌子吃饭的人,也是各怀心事。
酒席过半,袁氏给孩子喂完米糊又把孩子给哄睡下了,才姗姗来迟。
“娘,你坐我旁边吧。”陶枝忙给她腾位置。
袁氏“欸”了一声坐下,笑着说:“一早上匆匆忙忙的,菜色做得不多,你们别嫌弃,都夹菜吃。”
“弟妹说哪里话,这么些好酒好菜,哪里会嫌弃。你又是带孩子,又是烧火做饭的,辛苦了一上午,我们都吃好些了你才来,你快多吃点。”陶大姑把面前那盘大肉片端了过去。
“是啊,舅母您辛苦了。”大堂嫂跟着说。
陶枝趁着几人寒暄的功夫,觑了眼两位嫂子的脸色,这两位还真都是体面人,这会子笑意盈盈的同她阿娘说话,让人丝毫看不出端倪。
女人们吃完饭便围着桌子闲聊,一聊就是半个时辰。陶桃坐不住了,偷偷下桌带着几个孩子去墙根挖泥巴去。
大堂嫂反应过来,“哎呦”一声忙去抱孩子,拍他身上的土,“才换的新衣裳,弄脏了有你好看的。”
闲话说了一圈,绕到二堂嫂身上,陶枝问她,“你和二哥没要个孩子?”
二堂嫂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原先落了两胎,近几年我身子又不好,便一直没怀上。”
陶大姑知道内情,叹道,“我这个儿媳妇是个要强的,刚进我们家门的时候扛豆子,挑油桶,做得样样不比男人差。就是太大大咧咧了,怀胎了都不知情,两胎都是作没的,现在倒好,又怀不上了。他们夫妻俩还是和孩子没缘分……”
“没去找人瞧瞧?女人小产,是该好好养一养的。”袁氏问。
二堂嫂脸色更难看了,几乎快落下泪来,紧抿着嘴巴没吭声。
陶大姑道,“怎么没找人看?那大夫说她身子亏空要吃半年的药,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支应不来。”
陶阿奶一听也十分认同,“女人家哪个不是这么熬过来的,我看未必要吃药,怕是那大夫黑了心要坑咱们穷人的钱哩!”
“正是这样,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儿经得住看病吃药成年累月的耗,还好我这儿媳妇懂事,也体谅家里。”说起来陶大姑面上还有些自豪。
提起这个陶阿奶一肚子的火,她剜了袁氏一眼,“都说媳妇孝,福气到,媳妇贤,家业安。我个老婆子就没这么好的福气,儿子也是个死脑筋,非要给他媳妇买药吃,掏空家底吃了半年也没吃好。后头叫大丫的喜事一冲,这才慢慢好转了。”
袁氏听了面上讪讪的,低着头没再接话。
陶大姑宽慰自己亲娘,“弟妹她遇上我弟这样的实诚人,也是她的福气。她现在身子养好了,大丫也嫁了好人家,咱们老陶家也有了传宗接代的男娃,哪一桩都是好事,娘你也宽宽心,这叫苦尽甘来。”
陶阿奶“哼”了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