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触目可及的一切建筑都那般破旧又灰暗,街道上反复冲刷着无穷无尽黑褐色的污水,狭窄的小路旁散落着肮脏不堪的小广告与不断散发恶臭的垃圾袋,间歇性有几个闪着霓虹灯光的廉价招牌散发出刺眼的闪光。而小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木头搭建的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的破庙,那庙内透露出些许诡异的红色光晕。
目光投到更远处,天际线边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灰塔,数不清的具象灰线从灰塔顶层突兀地穿出,直直插进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阴雨宛如一场天幕,将污秽晦暗的城市高高罩起,而那看不清的阴暗角落中滋生着无数躁动与罪恶的因子。整个城市的基调都是灰黑色的,天幕之下是无尽的压抑。
佳尔芙的手触及窗框,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招聘信息上这位快递站店长仅历经了两个位面,本不该匹配到如此高的难度。佳尔芙忽然有些后悔接下这单工作邀请,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从窗口飞出,义无反顾地振翅冲进雨幕中。
洋洋洒洒的雨丝顺着窗口飘入,棠棠垫着脚及时将窗关上,心底泛起一丝难忍的恐慌。
系统这是将他们降临在灰塔帝国的一处老城区,快递站刚好位于一栋六层楼高的破败老居民楼的第三层,不同于先前的偏僻荒芜,楼道与巷子中的人声嘈杂更令棠棠感到不安。
真正的危险从不来自于环境的艰苦,而源于难测的人心。
棠棠手臂有些发冷,他站了起来将窗帘重新合上大半,透过窗帘间的缝隙静静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他们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也能看出生活状况极差,其中有甚至大半缺少了肢体的某一部分,连行动都并不顺畅。
细细密密的血线顺着雨水从这些人身畔滚落,汇聚到污秽不堪的地面上,又排进城市的下水道中。
只坐着看了一会儿,棠棠便似灵魂被摄进去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巷口的庙宇,直到快递站的大门被人砰砰敲响,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陆桁已拿到系统为他准备的那张公民身份卡,上面写着他的职业是一名卡车司机。166号曾提示过他必须按照身份卡上的职业内容进行工作生活,否则将引起不可负担的后果,可眼下最棘手的是他处在一个危险且陌生的位面,却并不拥有一辆卡车。
而大门已被急促地敲响,门外那人语气严厉道:“里面有人吗?!社区这边显示陆先生您昨日已入住满加都7栋301室,今天是满加都女神的朝拜日,时间快到了,不要逼我们工作人员闯门请你过去!”
这敲门声愈演愈烈,棠棠一颗心在上下直跳,他想就这么紧闭着房门一步不出,可放眼望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行人们右手在胸口不断画圆,一步不停地向巷口的破庙走去。
棠棠的手心沁出汗来。
就在敲门逐渐演变为砸门时,陆桁终于抽完了烟,将烟头往烟灰缸中轻轻一掸,理了理领口直接推开了门,不耐烦道:“敲什么敲,有说不去吗?”
那门口的社区工作人员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气势瞬间低了下去,探头探脑向屋内望了两眼,嘴里嘟囔个不停:“记得孩子也得跟着一起来啊,这外乡人就是不懂规矩……”
两人方才眼睁睁看着中年妇女是怎样试图剜去小女孩眼睛,就在棠棠惊慌无措之际,陆桁将公民身份卡往胸前一揣,冷淡道:“孩子生病了。”说罢将门当着工作人员的面狠狠一关,随着人流快步下楼。
街道上早挤满了人,这些居民排成长队等待着依次进入庙中礼拜,队伍两侧有自发组织秩序的婆子,她们脖子上挂着长长的人骨吊坠,后背挺得极直,似乎颇为这独特的项链而自豪。
身边人的目光虔敬又狂热,陆桁混杂在其中显得相当突兀,他皱皱眉,直直面对着婆子们锐利如鹰的目光。
朝拜每二十人一组,进展得相当快,入庙前需要挨个刷公民身份卡进行登记,下面的小字写着三次朝拜日未到场者将被驱逐出满加都沦为贱民,从刚出生的婴儿到走不动路的老人都逃不脱这每月两次的朝拜,甚至满加都女神对于幼童有着非同一般的青睐。
还未进入门口,便能闻到一股呛鼻的草药气,里面燃着大量的香烛,四处挂满了造型各异的红灯笼,大门口处的婆子依次为几人眼下点一颗红朱砂,轮到陆桁时,似乎点得格外用力。
踏入破庙的第一步,陆桁便心道不好,眼前是一阵阵眩晕,随后仿若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四周恍若走马灯般播放着令人心焦的血腥场面,无数断肢残臂,到处是众人痛苦迷茫的叫喊声与幼童空灵清幽的吟唱,这声音化作细密的丝线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几近无法呼吸。
不仅如此,身上所有的异能在踏入门口的一瞬间顷刻消失,他似被削弱成腿脚不灵便的三岁幼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厢房边站着几十名蒙面红袍者如同木偶般走了过来,将同批一起入门的香客扶到挂满灯笼的小院内正中的垫子上跪下。
这院子却也并不是露天的,他额头沁出汗珠,却还保留一丝神智观察着四周,整座院子的顶像是被红线给缝了起来,再上面则是诡异的红色光晕。
砰的一声,身后的庙门关闭。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器敲击声,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香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身体的完全失控,他已彻底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灵魂似旁观者般在小院的上空俯视着一切,直到正房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满加都女神的一角真容。
正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长椅的两侧燃着两支长烛,长烛的光照亮了满加都女神光洁无暇的脸庞,那分明还只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无悲无喜,无怒无嗔,她静静地坐在几位红袍者用身体搭成的“椅子”上,垂眸望着跪地不起的朝拜者。
例行的朝拜乐播放完毕,满加都女神的目光在每人脸上扫视一遍,最终停留在陆桁身上,她只遥遥指了指这边,旁边的大婆子立即敏锐地站了出来,轻声道:“那是新来的外乡人,先前不过是贱籍,是对神的信仰将他自己从泥沼中自救了出来。”
这声音不大,落在陆桁耳朵中却如擂鼓般嗡鸣,他意识到这里有鬼,需要马上离开,却怎么都迈不动脚步。
从踏入庙中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已不受自己支配。
满加都女神点了点头,对大婆子的话表示满意,她眼神微动,在大婆子的搀扶下从正房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