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棠棠换上了睡衣,站在成片的巨大落地窗前,恍然看着底下繁华都市车水马龙,江水划过的城市片区规划得当,一面是高档住宅楼,另一边则是商业办公大厦——
浅浅淡淡一条江水将城市划分为两边,两岸各有各的繁茂与璀璨,没有人会因为这一池江水之隔而陷入绝望的人间炼狱,没人会被薄薄一层辐射防御罩定格从今往后的人生。
这是从前低等公民可望不可即的和平社会。
那双睫毛细长的眼睛中闪烁出一丝明亮的反光,棠棠神情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直到陆桁提醒他明天还有事要做,他才依依不舍地慢慢回头,爬到床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叔叔,如果孤儿院的大家能搬来这里住该多好……”
棠棠自言自语一句,随后一头扎进被子里,只余个肉嘟嘟奶呼呼的侧脸露在外面。
一夜无梦。
清晨,陆桁带着棠棠来了振江市最大的现代武器工坊。现代社会对于冷兵器的需求越来越低,大多是些冷门发烧友还照顾着这类老式手工工坊的生意,但单量仍远远不够支撑一个庞大工作室的运行。
现在工坊早已业态转型,一大半的产业用于给电商银器金器和金属饰品做二次再加工,听说陆桁来取那把定制的锰钢利剑,工坊老板还愣怔了一秒,这才带他去了后面不对外开放的场地。
“现在肯花大价钱订购长剑的人可不多见了,这是我这儿的老主顾,一定就是十多把,有时候还听说是给什么师姐师弟打造的,那人网上说话语调也奇奇怪怪……要不是他给的单子多,我还真不敢接这笔生意。诶,打听打听,你们是哪个剧组的吗,还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啊?”
工坊老板上下打量着陆桁与棠棠,饶是识人的本事再毒辣,也看不出这一大一小的来头,心里便更犯嘀咕。
他将剑交到陆桁手中,这确实是把绝顶的锋利好剑,看得出用料极扎实,铸剑师傅手艺也精巧细腻。
陆桁冷冷将剑收入剑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打听。”
那工坊主人被那冰冷的眼神刹那间震在原地,良久才同手同脚地关上了后场地的门,只觉得自己今天晚上都睡不安稳。
又是轻轨接大巴,再倒到乡间牛车,饶是棠棠体能比一般孩子要好上十几倍,这般车马劳顿的两天下来也早散了架。刚到仙山脚下,便被张新柔抱着回住处睡去了。
陆桁则绕开众人的视线,带着剑匣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口。
那同样是个外表精美华贵的古建筑,已近夜半时分,房间内的人仍勤奋地开灯大声诵读着功法要诀。
陆桁敲了敲门,将剑匣拿在身前,缓缓道:“大师兄,我来给你送先前工坊里订购好的剑。”
“请进。”
桌前朗读的是名气度风雅的男子,相貌约莫三十出头模样,仙风道骨风流倜傥,眉宇间自带一片风流。见陆桁站在门口不进门,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将剑盒抱在手中,语调令人如沐春风:“你便是新柔师妹口中的陆师弟吧,我见过你的照片,没想到你真人竟比相片更英俊。”
陆桁神情凝滞一瞬,也浅浅笑道:“师兄过奖了,我家中还有个五岁半的孩子等着照顾,深夜就先不叨扰了。”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大师兄倒没太在意,点了点头,临别时还赠了陆桁一本清虚派的入门功法书。
这是场再平静正常不过的会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隐隐的试探,对方是个心地再澄净不过的寻常人。
但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陆桁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大师兄的肩膀上——那里一直趴着个墨黑干瘦、六手六脚的婴孩,两颗眼球只余眼白,正裂开无牙的巨口诡异地对他笑着。
而大师兄本人就像毫无察觉一般,依旧捧着那本功法书,皱着眉头钻研。
大门顷刻关闭,寒夜中,陆桁的指尖起了一层薄汗,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位面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第64章捉妖
眉间紧缩,陆桁看着眼前紧扣的门扉,脚步飞快后撤。
已近夜半,寒风卷过树梢,给后颈贴上一寸凉意,草丛间隐隐有虫鸣,却是充满惧意的短促叫声。
大师兄肩颈上趴着的黑色鬼童、掌门大殿内凄清可怖的荒凉景象……种种表里不一、荒唐相悖的乱象如迷障般在清虚派中演化。
陆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有着一双从上个位面继承而来、能看透一切事物真相的眼睛,如同在一片片虚假的幻想之中逆行,辨得清华美衣袍下爬动翻滚着密密麻麻的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