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苏赫忽律应了两声,王澈就急着往回走了,因为厨房不可能给别人做了不给他做,郡守府用的是厨娘,几个厨娘上到五十下到十三,没一个不偏爱他的,所以他赶着回去吃饭。
苏赫忽律连忙堵住他的去路,稍微斟酌了一下,说道:“王、王先生,俺有个事想问你可成?”
王澈人站在雪地里,看起来真是个仙气乱飘,闻言便也和善地停住脚步,颔首示意他讲。
苏赫忽律的脸腾一下子红了,压低声音说道:“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王先生你也知道,我们雪域的一些风俗,就是那个……那个……”
王澈给他补充道:“收继婚是吧?”
雪域青年的脸更红了,嘴很硬地说道:“对对,收继婚,跟你们中原不同的,然后我那个朋友他爹丧妻好些年了,前几年又找了一个妻子,很年轻,而且很有本事,慢慢地她就操持我那个朋友的家业了,然后她在外面养了人,我不是说她养了人不好啊,就是说,那个哈……”
“你觉得她在外头养人,都不考虑你、哦你那个朋友,所以觉得委屈是吧?”王澈直接说道。
苏赫忽律现在真觉得王澈神了,连忙点点头,“是这样,我那个朋友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家业的事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一不比阿、他爹差,二又不输给她后头养的那个男人,对,我那个朋友长得还行,不少人都很喜欢他的,就、就这个情况吧,王先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他又小声地说:“那位夫人,是不是有可能就是故意地在忽略掉他,为了让他自己赌气,我是这么想的。”
王澈拍了拍他的肩膀,由于急着回去吃肘子,想了想,非常肯定地说道:“对!就是这样的!你要让你的朋友鼓起勇气,直接去问就行。”
苏赫忽律心头猛然一跳,一回头,就看到王澈仙风道骨地离去了,背影中是说不出的坚定。
而他靠着树缓了缓气。
第155章
隔日亦小雪,崔凝白起了个大早,从郡守府出来就直奔浮阳馆驿,这里原先没有馆驿,是一处世族私产被查抄后改的馆驿,一进门就是热气扑面,熏香气味颇重。
这处馆驿从月前就腾出来专门招待考生了,虽然大部分世族都更愿意借宿在世族宅邸,但也有和浮阳这边世族不熟络的,尤其是女子不方便借宿,所以馆驿这边还住了挺多人的。当然,近来最出名的苏殷娘也住在这里,和另外两个也来自胶东的世家女住一个院子。
今日不少人都来给苏殷娘送行,有一些人认为苏殷娘必是被打压了,考中郡守官位极其困难,这是公认的,拢共三个人考中,一个王家主得了清河郡守之位,一个外来的虞轻马上要去巨鹿上任,怎么偏偏苏殷娘被打发去做县官?
崔凝白来时,一个白姓女郎正愤愤不平说着,“分明就是看不起女儿家,要是觉得深闺里没个做官经验,怎么河间那位就行?殷娘可是考中了的,考中了又打发去一县之地,凭甚……”
苏殷娘摆了摆手,虽然很明显也是气不过的样子,但很诚实地道:“不是同分,王家主算数错了,虞公子满分全对,我在一道律令题里失误,算起来我的确是最末的分数。”
周家的娘子则是又为她不平道:“那苏家出仕的条件也够了的,虞公子家里可没人出仕,他是外地来的。”
苏殷娘还是冷着脸,但又解释,“只是清河郡守有此等要求,他得的是巨鹿那边的官位。”
这些小姐妹这样为她不平,苏殷娘心中是很感动的,但是她之前情绪不好,没有说太多面试时的事情,到今天要离开馆驿前往范阳上任了,才知道她们误解了这么多,苏殷娘只是一板一眼地解释,但崔凝白一下子就看出来,两位说得最不平的姐姐下不来台了。
“哎呀!苏姐姐可要羞杀我了!”崔凝白小跑上前,虽然不是点头哈腰的样子,但也四处卖着乖,很快打了个圆场,哭唧唧地道:“苏姐姐可是现在所有考试里女子考官最最最厉害的一个了,我就是范阳的,方城县可真不是什么打发姐姐去的地儿,那可是富庶县城,就比郡城差些,可怜凝白这辈子都不敢想试试主事一县的滋味儿,姐姐这儿还嫌弃呢……”
这话说出来,原先几个愤愤不平的世族女郎都愣了一下,啊这……她们有的官试没过考过了吏目,有的考上了但只是微末小官,怎么想的觉得一出闺阁直接就是县令的苏殷娘受了大委屈啊。
苏殷娘还是冷着脸说:“没有嫌弃,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有些不安。”
可脸上是真的看不出来。
县令官对世家女来说不算陌生了,因为有时候县令就是提拔人才的一站,可以说一郡的大郡望之中,如果不是主支嫡脉,想要嫁个县令都属高攀的。毕竟世家联姻从来都是嫡系联姻,什么时候两家家主坐在一块儿,这个说我家旁支十六代有个小伙不错,可以配得你家庶出十八房那个歌姬生的幺女,那必然得有些分量才能谈联姻。
苏殷娘出身不算低了,苏家人比较能生,她上头有六个哥哥,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她是家中姨娘所出,自小的不肯服输,哥哥学什么她必然要跟着学什么,八岁起就在族学里有了个专门的小房间读书学习,反倒是很少回内院闺阁,有哥哥看不惯这个,曾经笑问她这样努力学习,是为了日后和夫君赌书泼茶,琴瑟和鸣吗。
那时苏殷娘很认真地做思考状,然后趁其不备,泼了哥哥一头一脸的热茶。
苏家不是很在乎嫡庶,当然世族谈婚事时,除了特别计较的,或者嫡女庶女年龄格外接近的,谈婚论嫁的人家也很少有计较嫡庶的,因为又不是专门娶嫡庶来的,所谓结两姓之好,娶的是女家的门第姓氏。苏殷娘相看过两次,一次和一个准备出仕的世家子,一次是东莱掖县的县令之子。
想到这些的时候,她才忽然有了些许实感,她将要为一县之长官,主事一方,她代表的不再是苏家女的门第姓氏,不是任人挑拣的待嫁女,而是——方城县令苏殷娘。
这样的认识让苏殷娘大冬天的一下子心口暖热,手掌热汗起来。
浮阳城外十里有亭台,崔凝白等人一直送苏殷娘出城十里,在十里亭处拂去积雪,众人又起哄让苏殷娘留诗在此,只是做了几首开头她都不大满意,再次硬邦邦地推拒掉了。
白雪满地,车马相送,众人各自散去,只有崔凝白在十里亭一个人坐了会儿,才翻身上马回城。
隔日,她又来十里亭送人,这次就清冷许多了,或者更直接点说,除了她压根没人来送。因为虞轻在浮阳城的这段时间,除了和藏书室里寥寥几个考生聊过天,没有上门拜访过世族,也没有和什么人结交过,今早离城也是偷偷走的,但是崔凝白从不放弃任何一个上升渠道,她一早就追过来相送了。
虞轻笑着说道:“崔女郎,真不舍得的人,不会说一大串话都不哽咽一声的。”
崔凝白马上闭上了嘴巴,片刻又笑开,嬉笑着说道:“虞公子,虞郡守,这趟送你出城,下次可不知何时相见了,世人常说富贵勿相忘,今日一别,虞郡守可千万不要忘记小妹呀!”
虞轻有些无奈,他极认真地道:“女郎若真心待我,可容我上门求亲,将身许我?”
听见这话,又看四野无人只有虞轻带一个半大书童,崔凝白一个大跳往后退了一大截,虞轻就眯着眼睛看她,嘴角仿佛还带着那么一丝冷笑。
崔凝白讪讪地说道:“公子说笑……正是、正是主君用人之际呢,来日再说可好?下次再会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