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短短的缄默,周遭只有簌簌夜风声和虫鸣在交织。这段默声,她以为会是交流的结束音。可下一刻,身后响起一身极低的浅笑,而后便是带着似友人般自然的邀约话语缓缓传到耳畔间。
“夜里吃不到萧娘子的新菜。但我却沏了一壶好茶,萧娘子若还未有睡意,不如随我到堂屋落座,品一品再歇息?”
说完,对方的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他仿佛只是一时兴起般,没有给她压力,也没有过多期待,好像她去不去都没关系,这个选择权交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没有丝毫压力的轻松感,如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慰掉今夜带来的紧绷感。萧菱秀终是慢慢转身,朝堂屋那边走去。
未踏进门,就能清晰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也能闻到堂屋内那不淡不浓的檀香味。进去后,见谢玖安摇动折扇,姿态从容自在,已经为对面座位倒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他转眸看来,凤眸含笑,但笑容没有任何压力或是攻击性,如同柔和的清风,似能抚慰人心,亲和又舒服。他微扬了下下巴,示意她坐到了对面,才浅笑道:“试试今夜的茶。”
这道邀约,好像带有一股引诱的意味。萧菱秀不自觉就迈开了步伐,坐到了他对面,低头望着那杯在摇曳烛火下,呈现微微透亮,碧绿色的香茶。
还未品尝,鼻翼间就闻到有股雅淡的兰花香气高调地挤了进来,她没忍住拿起了茶杯,一股温热透过指腹传入体内,消去了夜晚的寒凉。紧随其后,一种归属栗子的香气沉沉压入鼻腔,透着淡苦与温甜。
当她啜下第一口时,茶汤顺着舌尖滑入口腔,先是如甘泉般清冽含甜,这阵过后却是一丝薄薄的微苦掠过舌面,犹如咬破了一颗杏仁般生苦但很快又迎来了点点甘味。
咽下这口茶后,一种无法言喻的甘醇感回荡在咽喉,落入了最深处。而在她呼出一口气时,能感觉到鼻腔间缠绕着兰花淡香与丝丝苦杏味,余味悠长。
当她完全沉浸在兰香与苦杏这种奇妙的感觉时,一道低沉的轻笑从对面传来,甚至带有些许兴味:“看来这杯云雾茶也十分合萧娘子的胃口啊。”
萧菱秀不懂茶,也就这段日子里,喝了谢玖安这几杯茶,才认得一两个品种。她带着一丝探究的不确定:“云雾茶?”
这声反问于谢玖安而言就像一个孩童在探究一种自己不懂的学理时才会露出的纯粹提问。他扬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笑,摇动折扇,轻声开口:“云雾茶是除去毛尖外,第二类让我惊喜的茶。同样有苦涩回甘的感觉,但这味茶的回甘会更加醇厚,更加绵长。”
在她细细无声反复着他口中的话时,他却话锋一转,将话题似有若无地转到了她身上。那低沉音色听着散漫,却又含有深意:“这味茶就如人在披荆斩棘向新梦时,必定是愁苦缠绕,艰难不断。可是,苦尽甘来并不会是句假言,甘甜永远都会守在苦味尽头。”
萧菱秀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两下,微垂的眸子望着碧透的茶面,心头微动。他这是以茶慰她。
她还未出口,谢玖安轻笑着,又恢复以往散漫又蕴着一丝趣味的音调:“好了。夜已深,茶已凉。萧娘子请回去好好歇息吧。”
知他在赶人了,萧菱秀也没再多留,喝完最后一口,便对他点头,离开了堂屋。
谢玖安在萧菱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后,又拿起那杯温凉的茶啜了一小口。他摇动折扇,凤眸依旧噙着笑意,但那深处却含有难以察觉的幽邃。
翌日一早。萧菱秀一去到锦月楼,就将一口一念的二十四味馅料所涵盖的全部食材一一罗列出来,挂牌展示。
有人看见后都吃惊起来,纷纷议论着这位女掌柜是不是疯了,竟然把珍馐的馅料公开,那岂不是给自己树立竞争对手。
在所有人为此事议论纷呈时,萧菱秀站在大门前,面对着底下围着大门的食客百姓大声道:“一口一念馄饨所用食材差不多有几十种。但想到会有食客因体质问题可能会对某种食材有过敏的可能。所以,现在锦月楼特意公开馅料,也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安心吃用的保障。”
本来公开馅料的事引来轩然大波,可经萧菱秀一通解释,更是让所有食客百姓对这位有良心,为食客着想的女掌柜有了好感。
今日的锦月楼又一次高朋满座。
反观打对面的钰樽楼却食客惨淡。孟钟气愤不已,差点没把一张桌子给拍碎,但拍完又捂着红肿疼痛的手掌哟哟怪叫。
这会周小神色慌张又不安地从外面跑进来,脸色惨白地佝偻着腰向孟钟求助:“掌柜的,我家二婶被那东城卖猪肉的曹天给告官了,你可得救救我家二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