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然笼罩大地,如同一个凶恶的妖兽一口将所有光芒全部吸入口中。唯独那大发慈悲地给人们留下唯一的冷光在独照,但这也是一丝细微可探的希望。
萧菱秀从张谋那离开时,心情沉重,脑海有几分难以厘清的思绪。张谋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像是一个被锁住的金盒子。无论她拿什么去砸都无法撬开,唯有找到开锁的那把钥匙才能窥见其中真谛。
“要用心,一颗热爱之心。”她细细咀嚼这九个字,毫无思绪。用心,萧菱秀自问自己做菜一直都用心在做。可她明明已经很用心了,为何还是做不出来?
这种无力和无法参透的感觉很糟糕,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脊背一点点爬上来,侵蚀着她心中的热切与希望。若是没有办法想明白,那是不是代表她无望实现自己的梦想,没有办法追逐外祖母的遗愿?
只要想到这一层,萧菱秀的心口就宛若覆盖了一层寒雪,冰冷彻骨,痛苦非常。等回到宅子,她无法入眠,便起身挑灯夜战。拿出了那半卷食谱,翻开一口一念那一页仔细端详。
一口一念,一形一色,四季二十四节,三十二味料,双融配杂鲜,香味层次叠垒不碍。当她将一味一味的馅料,逐一分解,剖析,连同所需要放的调料也一个个思量。
随后将仔细探究好的所有可能写入了一张宣纸之上。萧菱秀便再次前往后厨,捡柴烧水,重新做馅料,擀面团,包好馄饨,水热,放入,不断控制火候,掐指数息,到馄饨熟了。
她将这回煮好的馄饨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在灶台另一个篮子里拿出干净瓷勺。舀起一颗在灯火摇曳下色泽光亮,热气腾腾的馄饨。
她吹了吹热气,张口品尝,口感与今日相比相差不大,微微皱眉。接着继续吃下一颗,口感和上一颗有不同的馅料味道,但口感一样,只有味道不同。
直到所有馄饨都吃完,她坐在矮凳上,眉头簇成一团。她小声呢喃:“不对。还是不对。味道没变,二十四种味道没有问题,口感也一样,我吃不出来。”
一种沮丧和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像一条滋生挫败的藤蔓在慢慢磨灭她想要坚持的希望。一阵微微透着一丝凉意的夜风从屋外钻进来,连同她仅有的温度都被它消耗到只剩难过的冰凉。
可也就坐了一会,萧菱秀就没有再继续丧气。她明白不过只是一次不成,望向屋外绵密而漫长的黑夜,今晚还有许多时间可以一直找答案。
抛弃了不安和颓丧,她继续做下一碗一口一念。做完就继续品尝,继续剖解。夜风消逝,暗夜会离去,光明也会一点点回到最初的大地,一切新的开始都从黎明而起。
摇曳的灯火被东边青白光升起的第一股晨风给吹灭了,烟香袅袅。萧菱秀做了一夜的一口一念,此刻正因为疲倦和困顿,倚靠着门墙边缘熟睡。
准备到后院处描画的谢玖安,途径后厨,轻轻瞥一眼,瞧见里面有一道瘦小的人影正靠着门墙一动不动,看似已然安睡。
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思,随后停下脚步,拐了个弯,朝后厨方向走去。刚走近,提袍迈过门槛,抬眼看,便见到里边一片狼藉,锅碗瓢盆零零散散堆叠在一边的桌台之上。
而那青砖土灶之上摆放了不下二三十个瓷碗。他目光如丝线般轻轻一划,落在那还冒着白烟的烧锅之上,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浓白的汤水,水面飘荡着寥寥几颗色相已然不佳的馄饨。
最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了依靠着门墙熟睡的人儿。那张美艳如倨傲腊梅的小脸,此刻铺满了倦意,细腻白皙的肌肤如雪,正随着她平静而绵长的呼吸轻轻上下浮动。
还有那秀眸上细长乌黑的眼睫,也随着她呼吸而翕动,像一根根脆弱的羽毛缓缓轻动。好似这会儿她感觉到了一丝冷意,整个身子都稍微瑟缩了下。
见此,他垂下在腿侧的手微动,指尖无意识地轻捻。正当他思忖要不要给她去拿个披风盖一下时,她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那双秀气的眼眸带着些许迷离和茫然,正缓缓抬起,他们的视线在那一瞬撞在了一起。
谢玖安猛地心头一跳,有一瞬不自然的慌张,正打算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她却先一步开了口,看上去并不在意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她声音因刚睡醒而有几分沙哑,但她声音本就清甜,这会有些低沉中透着一丝软糯,像一根柳絮轻轻划过他心尖,使他不自然地瑟缩了下。
“谢郎君啊。早。抱歉了,你是想做早膳吃吗?我现在就去收拾干净灶台上的东西。”说着萧菱秀连忙从矮凳上站起。谢玖安头微抬,正要开口说不用。哪知下一秒就看见她似乎没站稳,一张艳丽小脸堆满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