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杰不耐烦地骂道:“给脸不要脸。”扬起巴掌要朝她脸上扇去。
一直夹杂在众人之间静观的锦衣公子欲待上前阻拦,不料已走进院门的中年妇人听见女孩的声音,回头急步走来,正看见女孩翻白眼的架势,妇人如遭雷击,一把握住女孩瘦骨伶仃的小手,抖着声音问:“可是……小二?”
女孩先是一楞,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中年妇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惨切道:“二姑娘你总算回来了。”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女孩侧目看她,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突然双手环着妇人的脖子喊道:“妹娘。”眼中有泪,却满脸惊喜。
小二,便是凡府走失多年的二姑娘凡青绿。
儿时的二姑娘,一不高兴便朝人翻白眼,胖乎乎的小圆脸上一双眸子被挤成了小三角,却丝毫不影响她翻白眼的架势: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忽地向上一挑,眸子瞬间翻出一片莹白。
娘亲笑言她翻的是“九阴白眼”,妹娘则说《道德经序》中有一句“祸灭九阴,福生十方”,说她翻的分明是“十方白眼”,眼神包罗万象。
故妹娘凭这招牌式的十方白眼认出她来。
吃瓜群众惊得眼珠子掉了一地,嘴全张成了满月型:不是吧?这小乞丐竟真的是这府里的主子?
随后跟来的雪霁待要上前相认,却见那锦衣公子站在小二身后,拍着她的肩膀笑问:“小二,真的是你?”
小二歪头思索片刻,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挣开妹娘怀抱,瘦骨嶙峋的小手握成拳头照公子前胸打了一拳:“小哥,你还送快递么?”
公子一愣,含糊应道:“唔。”
二皇子妃凡雪霁及公子身旁的锦衣女子顿时吓得石化当场。
春松阁左梢间,小丫鬟叶儿闷头看着坐在榻前的惠妈妈在一块墨绿色的绸缎上飞针走线,开口问道:“惠妈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二姑娘?”
慧妈妈将目光从绿色云锦上移至叶儿秀气单纯的小脸上,轻声道:“你去年才进府,自然不知道。二姑娘走失后,下人都不敢提她,怕妹娘伤心。”
叶儿暗自叹了口气,对小孩子走失并不觉着奇怪,自已便是在逃荒路上与爹娘走散,被骗去牙行转卖进凡府的。
叶儿不无担心地问:“二姑娘性子如何?”心里想着怎样才能将新主子侍候好。
她做事谨小慎微,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又被卖掉。
才踏进门槛的春松阁管事水妈妈,闻言朝右梢间努了努嘴,对慧妈妈小声道:“说起来,这二姑娘是个人物。”
青绿走失前年纪尚小,跟妹娘住在春松阁的右梢间,三爷凡高住左梢间,今凡高已分院别居,左梢间改为妹娘的起居室,右梢间却一直给青绿留着,里面摆设也保留如初。
叶儿上前接过水妈妈抱着的几匹绫罗绸缎,央求道:“二姑娘是何等样人,水妈妈你说说呗。”
水妈妈不答,对慧妈妈客气道:“妹娘说了,二姑娘四季衣裳都要备齐,你要辛苦一阵子了。”
惠妈妈咬断打了结的线头,抬头道:“难得为二姑娘尽力。想起来,她对我们这些老仆甚好,从前但凡为她做事,她都会道声谢谢。”
惠妈妈是大爷凡不凡院里的管事,女红极好,被妹娘调来给二姑娘赶制衣裳。
水妈妈在慧妈妈对面坐下,叹道:“可不是么,二姑娘人虽小,却极有主见。”
看向叶儿,这才回答她的问题:“老爷只娶了夫人,不曾纳妾,五个孩子皆夫人所出,余皆乖巧懂事,唯二姑娘做事天马行空,虽老爷管得紧,奈何夫人说二姑娘最像儿时的自己,便由着二姑娘的性子散养。有丫鬟仆役闯些小祸啥的,赖到二姑娘头上,夫人也不计较。”
叶儿点头:“二姑娘不恼么?”
水妈妈用手压着布料的一头,配合慧妈妈用画粉在布料上画线,道:“一次,夫人室内的青瓷宝瓶摔碎了,当场只有二姑娘和夫人院里的柳絮,我恰巧有事来秉夫人,见那柳絮在夫人面前一口咬定是二姑娘所为,二姑娘气得直翻白眼,最后说了句‘清者自清’,嘟着小嘴走了。”
慧妈妈一边在布料上下剪一边笑道:“我倒也听闻此事,后来柳絮被撵了出去,据说是二姑娘从大爷书袋里掏出一个荷包,说好看,让大爷院里的大丫鬟笔芯也给她缝一个。笔芯一见荷包上绣的柳叶,脸色比那树叶还绿。”
水妈妈语气不无赞赏:“你却不知,二姑娘看着柳絮抹着眼泪收拾行囊,对她说‘柳絮姐姐你不必恼我,这阳谋好过你使的阴招’,那淡定神态恰似老神在在。”
叶儿吐吐舌头:“简杰有小鞋穿了。”
简杰亲爹是府里的大总管简维超,简杰没少仗势欺负她们这些小丫鬟。那日她跟着众人跑到大门看热闹,听见妹娘说“二姑娘你总算回来了”,便见简杰瞬间变成了泥塑木雕。
以二姑娘的性子,叶儿不用脑补都能想到接下来的令人极度舒适的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