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是你亲妹子又如何?又不是我逼她出来打工。”董清辉脸色阴沉,有些强词夺理。
不凡针锋相对,语含嘲讽:“哦,那便是我妹子自愿的,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自愿,不答应便出不了院门,哦,还有黄瓜管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便不明白了,你兰台侍御史,往好听了说,是陛下的千里眼顺风耳……”
董清辉冷笑着打断他:“往难听了说,是皇家的看门狗,有事无事在堂上朝官员吠几声。”
凡不凡一点也不尴尬:“中丞大人原来也有自知之明。你既明白,缘何却逼一名女子去干这遭人恨的活?”
“你当我愿意收女子为徒?我原是让教习室推荐几名记事吏员,教习室管事姑姑原先推荐过她,被我一口回绝,她却自己送上门来,这能怪我?”董清辉扬着下巴,两眼只看到眼白。
不凡十分了解自己妹子动辙跟只大虾似的,四处蹦跶擅闯宫禁的劣行,底气漏了一多半,口气缓了下来:“可即便是她擅闯你的领地,你又看中她什么呢?她就一傻丫头,现在还把你当成种瓜的大爷,你却非要收她为徒。”
“正直、果敢、远见及明察,此为前提,难得的是不畏强权。昨日被老夫如此对待,九成九的人怕是早已现出尿性,这丫头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嘴脸。”语气里竟含了些许赞赏。
不凡撇了他一眼:“哼,你确定正直、果敢、远见及明察是凡小二的品性?”后一句“眼没瞎吧”终究吞回了肚子里。
“一叶知秋。小丫头擅离教习室,若被我拘在兰台,会牵连自己的小姐妹,权宜之下竟敢答应拜我为师。”窄长脸上,一双眼皮厚重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
不凡深呼吸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语气恳切道:“她也就小孩心性,然她毕竟是女子,过几年终究要嫁作人妇。”
董清辉讥讽道:“凡议郎觉着以你妹子的性子,入宫做妃子合适?德言功容她能凭哪样熬出头?又或是嫁作一般人妇,终日指着几个妾侍仆役围着男人孩子转悠,她能过得安生?”
凡不凡竟无言以对。
董清辉突然喊道:“茶来。”
两个吏员分别提着茶壶和两个大碗跑进来,给大碗满上茶,董清辉示意吏员将其中一碗递给不凡,不凡双手捧着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道:“当不当你徒弟,你我说了不算,得她自己愿意。”
董清辉胸有成竹地扯了扯唇角:“呵呵,凡议郎,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
春松阁右梢间内,青绿信手翻阅着娘留下的简牍及绢帛,内容十分繁杂,精心研读之处皆有批注,其中尤以治国理政方面的内容批注最多,足见娘的博学多才。
青绿翻出一整套《韩非子》,数了数共五十五册,娘在上面给一些名词作了注解,但仅止于第三十一册。
或许娘只阅读到此处吧,青绿想,但翻至最后一册,几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韩非子监察理论的主要内涵,概而言之,即以法禁之、以术察之、以势治之,方能趋治避乱。
她心内一动:监察。
“二妹妹,歇了么?”一个声音在窗外问道。
青绿听出是大哥的声音,一边应“未曾”一边迎出门来。
不凡一身酒气,一把拽住她的手,斩钉截铁道:“二妹妹,我只问你一句,是否真要给董清辉当徒弟?如你不愿意,我便替你回绝了。凡事有大哥在,你不用怕。”
妹娘跟在凡不凡身后,神情紧张地问青绿:“谁要收你为徒?太后只是让你进宫学规矩,他比皇后皇太后还厉害?”未等青绿回答,脑子里崩出一个主意,“如你不愿意,我也有个法子,只说你已聘了人家。”
小北在妹娘身旁忧心忡忡道:“但今日来提亲的什么君候夫人与她的傻儿子,不是被妹娘您老人家赶走了?你还怼那夫人,说咱家二姑娘即便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与你儿。这一时半会的又上哪找合适的人家?”
妹娘尴尬而忿忿:“是那夫人说话寒瘆,说她儿憨厚,不嫌我家姑娘没读书长得丑,只当打了对折便宜二姑娘了。我呸,便她家那脑子泡过水、已届而立之年仍啃手指头的傻儿子,竟也敢上门提亲。倘老爷在世,谁敢说这些混账话?”
应是气极,向来厚道的妹娘很不厚道地将什么君候家的傻儿子恨恨损了一下,连姓啥都给忘了。
一向沉稳的不凡也有些失控,喷着酒气爆了句粗口:“特么的,再有地主家的傻儿子上门自取其辱,别等他娘亲打对折,妹娘你老人家大可将他打到骨折,打得他满地找牙。”
青绿惊诧莫名,不过,这样的大哥她倒觉着多了几分亲近。因摇头道:“大哥,我想好了,我既然答应了董中丞,便不能食言。”
心里却想:我不答应便不能进宫,不进宫如何查清九年前被套麻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