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抬头去看刘哲,见是一名神色清冷的少年,伞影给他脸上蒙上一丝淡淡的忧郁,但精雕细琢的五官仍透露出不凡气宇,眉眼之间带着年轻人少有的遗世独立之感。
他打破沉默,开口道:“在学宫求学?”
刘哲答:“嗯。”看看老者甚为朴素的衣衫,反问,“前辈也是?”
学宫里不少白发皓首的弟子,毕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多少人的毕生追求。
老者笑容里含着一丝狡黠:“在学宫当差。”又问,“师从哪位先生?”
刘哲道:“师傅是百里冰,我只是助教。”
“只是做助教,不干别的营生?”要挣学费单靠助教的俸禄显然不够,看来老者很有经验。
“才来不久,人生地不熟。”
默了默,老者道:“正好,我手上有一批经书要赶着誊抄出来,你若有兴趣,明日午时你到云溪阁后门,我在那里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刘哲,哲理的哲。”刘哲很高兴,终于与工头搭上线了,语气十分轻快,“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我姓千,唤我老千便好。”
刘哲颔首:“谢过老千。”话一出口,怎么觉着有些怪怪的。
翌日,刘哲提前一刻钟到了老者所说的云溪阁后门,这是一处依山水而建的阁楼,位于溪水最先汇入的山崖边,享尽自然的天籁之音。
午时,老者准时出现在门口,仍是一袭朴素布衣、粗麻布鞋。
昨日刘哲并未细瞧老者的长相,今日留神看他,个子不高,髯白如雪,面色红润,双眸炯炯有神,似乎能洞明一切世事,很有些仙风道骨范儿。
刘哲拱手作揖,“老千”二字到了喉头,变成了“千前辈”。
老千微微颔首:“随我来吧。”
刘哲跟着老千穿过偌大的院子进了书房,书房很大,东西两面墙全是书架,上面摆满书籍,南面靠窗摆着一张宽阔的花梨木书桌,桌上叠放着许多简牍。
老千指着桌面上摊开的一本纸质书籍道:“我眼神不济,才抄了开头一句,你把剩余的抄完,再看让你接些什么活合适。”
两个时辰后,刘哲停笔,对老千道:“抄完了,请过目。”
老千翻开第一页,举着泛着墨香的书页细看,一手小篆宛如行云流水,不细琢竟看不出前后出自两人之手,不禁大喜:“你攻小篆?”
刘哲谦虚道:“篆、楷、草、隶、行都练过。”
老千道:“明日起你便到这里来誊抄经文吧。”递给他一个吊牌,“你可以随时进出书房。”
刘哲珍藏入怀,舒展眉头如释重负。只要努力多抄经书,不日便能赚够修习五经的束脩。因为太学课试仅考五经,目前他靠着师傅所借书籍自学,但自学终究不及亲耳聆听大师讲解。。
今年学宫入学考试定在八月,他决定考在学宫大祭酒名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大祭酒的推荐是他进入太学的敲门砖。
话说这一头,青绿坐在书房内手托腮帮长吁短叹,与她最初的想象不一样,兰台虽说在宫内,但与后宫之间有宫墙相隔,压根就进不了后宫,她记挂着那日在夕颜殿遇见的嬷嬷,直觉告诉她,这个嬷嬷或许知道当年殿里发生的事情。
她绞尽脑汁在想,若自己主动请旨去探望太后,太后是否尿她?正在权衡利弊,便见陆叔带了一名身材高挑,面白无须,有一对招风耳的年青宦官走了进来。
陆叔对青绿道:“这位是太后跟前的叶宦官。”
叶宦官躬身对青绿施了一礼:“奉太后娘娘旨,请凡主薄寿安宫觐见。”
青绿顿时心花怒放,看来自己人品尚可,想什么便来什么,因起身对叶宦官颔首道:“有劳叶宦官了。”话音未落拨脚便到了门外,“这便马上过去。”
陆叔急得跟在她后头提醒:“主薄,书册要入柜,房门要关紧。”
青绿一阵风卷回书房,三五下将书册落柜上锁,砰地一下拉上房门,对仍在原地等候的叶宦官兴冲冲道:“走吧。”见叶宦官和陆叔一脸惊诧,便信口雌黄解释,“青绿太想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了,如隔三秋般。”
心道:只要进了后宫,寻不到那位嬷嬷,便去找梨子想办法。便冲那日梨子毫不迟疑地掰开汤圆抓住她袖子的手让她离开,她断定梨子是个敢作敢为靠得住的,必定能帮到她。
青绿笑盈盈地走进寿安殿东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