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齐章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祝则溪的家庭情况。
祝则溪曾经叫胡则溪,由于母亲祝栀死于难产,他从出生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父亲胡正福是满城一家投资公司的大老板,妈妈去世还不到一年就娶了续弦,有了新儿子。
从此,祝则溪开始和小姨祝桂一起生活。
对外,胡正福只承认自己有一个相伴相守的妻子和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靠这个爱妻爱子的人设,胡正福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祝则溪10岁那年,胡正福的公司出现资金断裂等问题,一度濒临破产。
不知道他去哪里找了个风水大师,算出来要找一个10-12岁的小孩,每个月拿2000块钱直到小孩长大成人,就可以保佑公司避开灾祸,顺风顺水。
而祝则溪就成了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截至目前,这笔“玄学打款”还在按月输送资金。
小学毕业那个暑假,祝则溪申请改姓成功,离胡正福儿子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又远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快到新年的缘故,这几天祝则溪躺在床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
在田埂上跟小伙伴跳房子,在池塘里捉泥鳅偷偷塞到小姨衣服帽子里,在山坡上挖折耳根差点割到手,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井边打水却一直打不起来……
人们都说孩子越长越大,会对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可是祝则溪好像不是这样,越清晰的儿时记忆,越会让祝则溪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每次等他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浸湿了半个枕头。
所有的这些变化,都要追溯到初一那年。
那时小姨祝桂还住在这里,负责照顾祝则溪的饮食起居。
祝则溪在房间写作业,小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突然小姨的电话在客厅响起,祝则溪立刻起身,“哒哒哒”地跑到客厅拿起手机,又“哒哒哒”地跑到厨房把手机交给小姨。
“小姨,有电话!”
小姨伸手摸了摸祝则溪的头,拿过手机——
“喂,你好,我是祝桂,”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小姨打电话的语调一下子雀跃起来,“面试成功了是吗,好的好的,明天我就来报到,谢谢谢谢。”
小姨半年前被原工作单位辞退了,理由是不能配合部门工作,早退次数过多。
可祝则溪心里明白,是自己当了那个拖油瓶,要不是为了照顾自己,小姨根本不会无缘无故丢掉工作。
这个电话的到来让祝则溪也在心里暗暗替小姨高兴,这份新工作一定更适合小姨。
“工作地点在东部创意园?可是之前面试不是说在总部这边工作吗,”小姨似乎还想问什么,对面并没有给她时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祝则溪看小姨挂了电话,立刻焦急地扑到小姨怀里。
“小姨,我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以后周内我就在学校吃饭,周末我就自己做,”祝则溪轻轻拉了拉小姨的外套,仰起头郑重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我不想你每天因为我这么辛苦地跑来跑去……”
祝则溪的双眼噙满泪水,但语气却不容置疑,跟成年人一样。
小姨微微愣住,蹲下身一把抱住祝则溪,“小溪,小姨不累,这些都是可以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快回去写作业,乖。”
这些年为了照顾祝则溪,小姨找的工作都只能在这附近,工作时间也不能太长,每个月的工资基本只能勉强糊口;有好心的长辈或朋友给小姨介绍对象,也大都因为小姨带着个“拖油瓶”打了退堂鼓。
祝则溪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小姨。她很漂亮,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跟祝则溪看到的妈妈的照片特别像。小姨说话也很温柔,祝则溪从来没见过小姨发脾气,即使是在自己淘气犯错的时候,小姨也只是严肃地指出,以理服人。
祝则溪盯着小姨的眼睛,轻轻地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转身的那一刻,祝则溪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能一辈子当小姨的累赘。
第二天早上,小姨起得比平时都早,给祝则溪准备好早餐后,就准备动身去上班。
因为是周日,所以没有叫祝则溪起床。
祝则溪听到动静后赶紧爬起来,偷偷躲在卧室门后,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动静。趁小姨转身去洗手间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处,把小姨放在包里的钥匙偷偷拿出来,藏了起来。
他把房间门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个缝,看着小姨从洗手间出来,换鞋,照镜子,拿手机……每一个动作都在书写着分别倒计时,祝则溪努力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声音。
小姨在门口看了一眼手机,转身轻轻把门关上。
祝则溪靠着门慢慢滑到地上。
“对不起小姨,我……我也好想被人照顾,”祝则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到下巴,“但是我更不想你因为照顾我什么都失去了,求求小姨能原谅我……”
从此,一门之隔,祝则溪的童年时光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