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玄黓一勺一勺耐心喂秦景行喝完药,又端过早已温在一旁的清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让他漱口。
见他这次咽下汤药后,没有像往常那样胃里翻涌着反胃呕吐,虽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唇上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淡淡的血色,不再是之前那毫无生气的青白,她悬了许久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托着秦景行的后背——掌心轻轻贴着他单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脊背的温度与轻微的起伏,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他。她慢慢整理好他身下垫着的厚厚的锦枕:那锦枕填了松软的云丝,摸起来蓬松又有弹性,她一点点调整着枕角的弧度,反复确认位置,直到既能让他半躺着减轻身体负担,不至于因久坐而劳累,又能保证他呼吸顺畅,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憋闷到喘不过气的情况,才轻轻松了手。
刚安置好秦景行,玄黓突然想起刚才进门的李灵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宝贝,一把抓住秦景行的手,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景行!长公主诶!刚才进来的是长公主本人对不对?真的是她!我居然见到活的长公主了!”
秦景行看着她这般雀跃、连眼角都带着笑意的模样,虚弱地勾了勾唇角。他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几分无奈的好笑,又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轻轻调侃道:“看你这激动的样子,倒像是更喜欢我阿娘,而非我这个还躺着的病号。方才喂药时都没见你这么开心,见了我阿娘,眼睛都快笑成月牙了。”
“那当然!”玄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刚说完,眼角余光瞥见秦景行眼底那抹淡淡的委屈,才猛地意识到不对,连忙补救似的摆了摆手,语气急了几分:“也不是说不喜欢你,只是那可是长公主啊!天下的女子谁不崇拜她?”
她说着,特意坐直了身子,双手掰着手指,一条一条细细数着,眼神里满是亮晶晶的崇拜,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你想啊,她不仅长得倾国倾城,比画坊里最精致的仙子图还要美上几分,还能披甲上阵带兵打仗!当年平定北疆之乱时,她单骑闯敌营、阵前斩敌将的模样,想想都觉得何等威风!我要是男子,定要想尽办法娶她为妻!”
话音刚落,她眼睛突然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主意,悄悄凑到秦景行身边,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皮的玩笑,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过现在也不晚,反正她有秦将军做夫君,再娶我当夫人,凑个‘一夫一妻’也没毛病啊!”
秦景行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轻轻拍了拍玄黓的手背,指尖带着几分无奈的力道,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严肃,更有几分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她都年过六旬了,你居然还敢打她的主意?”
他顿了顿,见玄黓还想反驳,又加重语气补充道,眼底带着几分认真的提醒:“况且她是我阿娘!而且就算她早年离开昆仑、后来嫁给了我阿耶,按昆仑的辈分算,她也还算是你师娘!你这心思也太没大没小了,可不能再乱说了。”
玄黓无所谓地吐了吐舌头,脸上的兴奋劲儿却依旧没减,语气里满是赞叹:“我就是说说嘛!主要是她真的太美了,就算现在有了些年岁,看起来也丝毫不显老,气质又端庄又飒爽,比普通的名门闺秀强多了!”
兴奋劲儿渐渐过去,她又突然垮下脸,拉着秦景行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还有点小委屈:“不过她刚才进来,好像就只专注看你,都没跟我说一句话,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啊?是不是觉得我待在你房里太随便了,没有规矩?都怪你,她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收拾收拾,换件体面点的锦裙,不至于让她觉得我太失礼。”
看着她一会儿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愁眉苦脸地揪着衣角,像个变戏法似的“小戏精”,秦景行心里因病痛积下的沉闷都消散了不少。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又藏着安抚:“我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回来,边疆军务繁忙,她之前说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回府,不然肯定会提前告诉你,让你好好准备。”
他反握住玄黓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温热的手背,那触感柔软又温暖,能让人瞬间安心。他温声安慰道:“你别瞎担心,我阿娘不是那种计较这些虚礼的人。她这辈子带兵打仗,见惯了沙场的直白,最不喜欢的就是繁文缛节。她刚才进来时,满心都是担心我的病情,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一门心思全在我身上,没顾上跟你说话也很正常。再说了,你这些日子悉心照料我,府里的下人都看在眼里,她肯定也听说了,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你?”
玄黓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眉头紧紧皱着,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眼神里满是纠结——一会儿想着自己没打招呼的失礼,一会儿又担心长公主会不会因此看轻自己。“真的吗?可我刚才见了她,连句‘长公主安’都没说,会不会显得我特别没礼貌?”她越想越不安,说着就要撑着榻沿起身,“要不我现在就去找她,请个安、赔个不是?”
秦景行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别去了,她刚出去就叫了太医,估计还在和张嬷嬷交代照料我的事宜,你现在过去反而唐突,打断了她们的话。等会儿她要是再进来,你好好跟她问声好,说句‘长公主安’就行。我阿娘性子温和,很好相处的,不会怪你的。”他看着玄黓依旧紧绷的嘴角,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保证:“再说了,有我在呢,我会帮你说好话的,保证她见了你就喜欢。”
玄黓这才稍稍放下心,重新坐回榻边,却还是忍不住嘀咕:“要是能跟长公主多说几句话就好了,上次见也是好几年前,就远远看了一眼,连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不清了……”
秦景行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念叨,句句都离不开“长公主”,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虽然他身体依旧虚弱,胸口还隐隐作痛,连呼吸都要刻意放轻,可因为玄黓在身边陪着,听着她鲜活的声音,竟觉得连身上的病痛都减轻了几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靠近些,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等我好了,能下床走路了,就陪你去见她,陪你跟她说话,好不好?”
玄黓立刻用力点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语气都变得轻快:“好啊好啊!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无需等到秦景行彻底好起来——次日天刚亮,庭院里的海棠花还沾着晨露,长公主府的侍女便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进秦景行的院子。她先是隔着门轻声通报,确认玄黓已经起身,才恭敬地传话:“玄黓娘子,长公主殿下请您今日巳时去正厅见她。”
玄黓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连洗漱都加快了速度。她特意翻出自己最素雅的一身月白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株淡淡的兰草纹,既不张扬又显雅致。随后又坐在镜前,仔细梳理好长发,将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垂挂髻,只在发髻两侧各插了一支温润的白玉钗,连耳后散落的碎发都用细齿梳捋得整整齐齐,半点不敢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