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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浪沫,狠狠拍在嶙峋的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如碎玉般四散,又被后续的浪涛卷回深海。

玄黓蹲在崖顶背阴处,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幕篱的轻纱帽檐,遮住全身的纱幔被风掀起细微的弧度;掌心扣着腰间乌黑的缚妖索,索身缠绕的符文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极淡的光泽;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着下方翻涌的海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海面黑沉沉的,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厚重绒布,无边无际地铺展在天地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水下隐隐传来“咚咚”的闷响,似有金石在深海中反复碰撞,沉闷却极具穿透力——那是异兽“夔”在海底翻动的动静。这异兽乃是上古遗存,身形庞大如巨船,头顶生有一只独角,角尖能引雷聚电,发出的雷音可震碎寻常法器,寻常修士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正是她此行的目标。

她缓缓从怀中摸出一片龟甲,那是师妹昭阳临行前塞给她的,龟甲边缘带着常年摩挲的温润触感,上面布满了裂纹分明的卦象,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被岁月刻下的宿命箴言,纵横交错间藏着天机。

数日前昭阳夜观星象,见东南方紫微星旁星光异动,掐指推演半宿,终于算出夔将在今日午时现于东海之滨,还特意再三叮嘱,务必提前一日动身,语气凝重得近乎严肃:“此去必有阻滞,迟则生变,切不可误了时辰。”

玄黓当时只当师妹是当了昆仑家主后愈发谨慎,凡事都想得太过周全,免不了有些小题大做,只随意应下便收拾行囊出发。此刻望着海面上静静停泊的三艘官船,指尖摩挲龟甲的力道陡然加重,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一语成谶”。

那三艘官船皆是用百年楠木打造而成,船体宽大坚固,吃水极深,船身漆成暗沉的褐色,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金属般的光泽,显然是经受过风浪打磨的战船样式。最高的桅杆上高悬着明黄色的幡旗,在灰蒙的天幕下格外扎眼,旗面上用朱红丝线绣着“钦天监”三个古朴的篆字,字体苍劲有力,随风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都透着不容忽视的官家威仪,将周遭的海风都染上了几分肃穆。

幡旗下站着十余名身着青色法袍的道士,法袍质地精良,是用上等丝绸织就,领口、袖口皆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象纹,北斗七星与二十八宿的图案清晰可辨,针脚细密工整,显然是钦天监专属的制式服饰。每人手中都握着不同的法器,各司其职:有的持桃木剑,剑身上贴满了用朱砂绘制的黄色符纸,符纹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有的托八卦镜,镜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反射着细碎的天光,隐隐有光晕流转;还有的捧着青铜罗盘,指针在盘面飞速转动,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他们沿着船舷依次站定,脚步沉稳地围绕着海面缓缓移动,手中法器不时亮起明暗交替的微光,显然正在布下某个精密的困兽阵法,动作娴熟而整齐,每一步、每一个手势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看便知是常年一同出任务的熟手。

队伍最前方,一人背对着玄黓站在船头,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即便只是静立不动,也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仿佛能撑起周遭的风雨。他并未穿道士的青色法袍,而是身着一袭绯色官服,衣料是上等的云锦,经纬间交织着细密的金线,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云鹤,仙鹤展翅欲飞,姿态灵动逼真,羽翼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行走间衣袂飘动,似有鹤唳之声隐现;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白玉带,玉带质地温润,触手生凉,玉带扣雕琢成龙纹样式,龙鳞栩栩如生,温润的玉色与绯色官服相互映衬,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气度不凡,与周遭身着法袍的道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手中握着一柄七星剑,剑鞘古朴无华,由深褐色的雷击木制成,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纹路蜿蜒如流水,历经岁月打磨却依旧清晰;剑柄末端镶嵌着七颗莹白的宝珠,颗颗饱满圆润,大小均等,在昏暗天光下仍泛着莹润的光泽,与剑鞘的古朴相得益彰。即便只是静静站立,他周身也透着一股与周遭道士截然不同的沉稳气场,不怒自威,仿佛只需一个眼神,便能镇住全场,显然是这群人的主事者。

“动作倒快得很。”玄黓低咒一声,心里翻涌着无数念头:“昭阳的卜卦素来精准如神,从未出过差错,我特意算着时辰,提前半日便抵达此处潜伏,怎么钦天监的人竟比我还早?难不成这些年朝廷对星象历法愈发看重,竟从哪里挖来了能与昭阳比肩的卜算人才?若是他们先布好阵,抢先一步收服了夔,我这趟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东海之行,岂不是白白跑了一趟?那独角可是炼制雷系法器的绝佳材料,错过了这次,不知要再等多少年才能遇到如此品相的异兽。”

正思忖间,海面下的闷响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咚咚”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像是有巨兽正在深海中焦躁地冲撞、嘶吼,连海水都跟着剧烈震颤。原本只是微微翻涌的浪头骤然变得狂暴,数尺高的浪花如猛兽般拍打着船身,发出“砰砰”的巨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道士们的衣袍与发冠,可他们依旧稳立不动,眼神坚定地盯着海面,丝毫不受影响。官船上的道士们立刻凝神戒备,手中法器光芒大盛,符纸无风自动,八卦镜光晕流转,显然已进入全面备战状态。

船头那抹绯色身影缓缓转过身,侧脸的轮廓在昏暗天光下显得愈发清晰,他微微蹙着眉,似是在仔细观察海面下的异动,目光扫过海面不同方位时,还抬手对右侧的道士说了句什么,手指向东南方向比划了两下,显然是在根据异兽的动静调整布阵的方位。

玄黓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得更深,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礁石上,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的气息被对方察觉。可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越过汹涌的海面,穿透朦胧的水雾,牢牢落在他的脸上——这一眼,让她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在血管里,指尖一松,手中的龟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朝着崖边滚去,差一点便坠入下方万丈深渊的海浪中。

怎么是他?!秦景行!

这张脸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稚嫩,下颌线愈发清晰凌厉,带着几分冷硬的线条;原本带着柔和弧度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岁月与职权磨砺出的冷肃锐利,眼神深邃如寒潭,再也不见当年的懵懂羞怯;可那眼型、那高挺的鼻梁、那线条清晰的唇线,依旧是记忆里那副让她当年忍不住反复逗弄的轮廓,刻在心底,从未模糊。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冲破了时光的堤坝,将玄黓的思绪狠狠拽回了多年前江州深山的那个夜晚。

那年她第一次独自下山历练,途经江州地界时,为了抄近路误入了一片无人敢踏足的深山。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山风呼啸着穿过林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怪的呜咽。就在她寻到一块干燥的岩石,准备坐下歇息时,前方的山道上却传来了异样的动静,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一片漆黑的山路上,一道身影正艰难地挪动着,那是个年轻小郎君,他一手紧紧握着柄桃木剑,剑身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探路,另一手则死死托着鼓胀的肚子,像是怀了身孕一般,脚步踉踉跄跄,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弯腰抱着腹部发出压抑的呻吟,声音里满是痛苦。那腹中灵力淤滞的波动格外明显,隔着几步远都能清晰察觉,显然是修炼出了岔子。这模样,像极了临盆的“孕夫”,滑稽又可怜,瞬间勾起了玄黓的好奇心。

她一时兴起,便放轻脚步,像只猫似的凑过去围观,只可惜当时无月无光,只有偶尔闪过的流萤带来一点微弱的光芒,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呃—谁?!”他立刻察觉到了身旁的气息,猛地直起上身,手中的桃木剑瞬间出鞘,剑尖带着微凉的寒意,精准地抵在了她的咽喉处。那剑虽只是寻常桃木所制,算不上什么利器,却被灌注了微弱的灵力,剑身上还贴着一张用朱砂画的驱邪符,符纸边缘微微卷起,显然已用了些时日。

玄黓却丝毫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冰凉的剑身,指尖感受到木头的纹理,随口问道:“你是道士呀?这桃木剑倒是挺像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驱邪。”

“……活人?”他喘息着反问,声音里还带着灵力紊乱的虚弱,握着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已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警惕地盯着她的方向,直到看清她身形纤细,气息平稳,没有半点鬼魅的阴冷之气,才缓缓收回剑,只是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剑尖斜指地面,催促道:“山中鬼怪众多,夜里更甚,此地危险得很,你一个年轻娘子怎会在此?快些顺着原路离开!”

他的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泉水,即便带着虚弱,也格外好听。玄黓一时兴起,便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如清风般散去了山间弥漫的雾气屏障。刹那间,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一轮圆月从天际探出头,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落下来,照亮了整片山道,也照亮了那小郎君的脸——他的容貌算不上惊艳夺目,却透着一股干净清冷的气质,眉眼端方,鼻梁挺直,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顺眼,像是山间未经尘俗沾染的青竹,让人见了便心生喜欢。

她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前,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本想祭出腰间的骨笛,吹一曲摄魂调洗去他的记忆,把这有趣的小道士带在身边逗弄几日,权当是下山历练的消遣。却不料刚催动灵力,指尖凝出细碎的音符,对方竟猛地晃了晃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很快便清醒过来,片刻间便挣脱了摄魂术的影响。

还没等玄黓反应过来,他便立刻挥剑袭来,桃木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狠狠劈向她的肩头,力道之大,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都隐隐作痛。几招下来,玄黓竟惊讶地发现,自己修炼多年的术法,竟打不过这重伤在身的少年道士,对方的剑招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显然是受过严苛的训练。

玄黓索性收了周身灵力,捂着被剑气震得发麻的肩膀蹲在地上,鼻尖微微皱起,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哼哼声,装作被伤得不轻的模样。她眉头拧成个小疙瘩,嘴角往下撇着,一双眼半睁半眯,瞧着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着衣角,眼角的余光早把那小道士的反应勾了去。

果然,秦景行瞬间慌了神。握着桃木剑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失措地垂到身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往前挪了半步,又猛地顿住,像是怕唐突了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道歉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那张本就干净得像未经尘染的脸,此刻满是手足无措,连耳根都悄悄爬上一层薄红,像被山间的晚霞晕染过似的。玄黓在心里暗自偷笑,这小道士,真是可爱得紧,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待他终于咬了咬牙,放下戒心伸出手,想扶她起身时,玄黓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狡黠。指尖骤然凝聚起一缕灵力,趁着他俯身的瞬间,精准点向他腰腹的穴位。可秦景行虽灵力淤滞,反应却极快,手腕一翻便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制住。但他并未再动手,只是松开手,无奈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你怎么又这样”的纵容与无奈。

玄黓见状,索性得寸进尺。方才的可怜模样又摆了出来,眼眶微微泛红,小声嘟囔着“疼”。见他心软,便再趁机偷袭;被制住后又立刻装乖,反复几次拉锯,把秦景行磨得没了脾气。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我带你下山便是,你莫要再胡闹。”

被秦景行用粗麻绳轻轻绑住手腕后,玄黓立刻赖在原地不动。不管他怎么好言相劝,或是轻轻拉扯,她都像块粘在地上的膏药,死活不肯挪步。秦景行腹胀的剧痛还未完全消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却被她闹得没了法子。犹豫片刻,他竟不顾自身不适,弯腰背起了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的脊背不算宽厚,却格外坚实,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温热气息,透过衣物传过来,暖得人心尖发痒。不知是不是走动的缘故,他腹中淤滞的灵力竟渐渐顺畅起来,原本鼓胀的肚子也慢慢恢复了平坦。

玄黓趴在他的背上,半点安分不下来。一会儿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感受着他耳廓瞬间升温泛红的温度,听着他因痒意而绷紧的呼吸;一会儿又伸出手指,偷偷戳了戳他渐渐恢复平坦的细腰,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与紧实的线条,惹得他身形微微一僵。每一次作乱,都能换来秦景行红着脸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纵容:“别闹,山路难走,小心摔下去。”

再后来,两人在下山途中误入了一名偃师设下的幻阵。那幻术太过逼真,两人很快便被迷了心魂,在那破落却温馨的小村子里,成了对恩爱的寻常夫妻:他每日清晨扛着锄头去田间耕地,傍晚带着一身泥土的清香回家;她则在家中织布做饭,等他归来时,端上温热的饭菜与粗瓷碗的米汤。闲暇时,他坐在窗下读书,她便磨好墨递过去;他会握着她的手为她描眉,笔尖划过眉骨的触感轻柔得像羽毛;她也会坐在灯下,为他缝补磨破的衣肘,针线里藏着细碎的温柔。朝夕相伴,温情脉脉,仿佛真要这样柴米油盐地过一辈子。直到数日后,秦景行体内的浩然正气冲破了幻术的桎梏,他先挣脱控制,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急切地唤醒了沉浸在幻梦中的她。

真正踏上下山之路时,秦景行没再用绳索绑她,可态度却愈发拘谨。他总是红着脸不敢与她对视,说话时带着几分结巴,眼神躲闪着,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垂在身侧的指尖都紧张得微微蜷缩。玄黓见状,玩心更盛,愈发变本加厉地逗弄他:一会儿故意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拂过耳畔;一会儿又说些暧昧的玩笑,调侃他在幻境里对自己有多温柔,看他耳尖泛红、眼神慌乱躲闪的模样,乐此不疲。

走到山路中段的竹林旁时,秦景行突然捂住胸口,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像要断了似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玄黓吓了一跳,先前的玩闹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连忙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即运起自身灵力,缓缓输入他体内帮他舒缓翻涌的气息。待他呼吸稍稳,她又四处寻找干净的泉水,一点点喂他喝下。更甚者,她连夜翻山越岭紧急召来师妹昭阳为他看诊,自己则守在旁用心照料了数日,直到他脸色重新有了血色,能勉强起身走动,才松了口气。

待即将分别之时,他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里面盛满了不舍与期盼,轻声与她相约在洛都再见。玄黓当时只当是少年人心动的戏言,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想过真的要与他再有交集,便随口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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