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萧骕半只脚刚跨进审判司,司中本正忙碌着的各式鬼差们便“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大人,收收威压。”陆随安在一旁小声提醒。今日地府里连着出了两起大乱,定是惹鬼帝大人不高兴了,这威压,连他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司里其他小鬼杂役了。
萧骕冷眉一蹙,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气息。
这时,陆随安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看了眼谢云初,她,一个新魂,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谢云初一脸茫然,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噢——刚刚光顾着跑路,倒一下子忘了她衣服还湿着呢。
“过来。”
在叫她?
听到鬼帝大人冷冰冰的一句话,谢云初不解抬头,和他遥遥对视。
在萧骕的颔首下,谢云初默默上前。
然而才到半路,她一踉跄,本因为自己又要当众平地摔了,却无端被一股力量稳稳拖住,瞬间身上竟干爽了起来。
她看看自己刹那被抽干的衣袖,又看看眼前的紫袍大人,这般贴心?
萧骕没再看她,接过一旁判官递来的生死簿,手指轻轻一点,一道刺目金光便从纸上骤然炸开,待光晕慢慢散去,生死簿上也浮现出了数行蝇蝇小字。
正是谢云初短短十八年的生平事略。
大到册封,小到吃饭,无一不包。
“那个……”谢云初举手,小心翼翼道,“我可以知道一下,我具体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萧骕斜睨了她一眼,抬了抬手。
谢云初只感到迎面一股狂风作,再睁眼,她已同萧骕一起出现在了孽镜台前。
“自己看吧。”
孽镜台就在这审判司之后,平整的地面离奇地断开一截,塌陷处是一片无垠的黑水,而在这水波之上,虚虚漂浮着一面硕大无比的明镜。
谢云初一出现在镜前,原本平整光洁的镜面便骤然荡起层层波纹,关于她的一幕幕如同折子戏般显现而出。
孽镜台前,是非善恶,无所遁形。
她安静地站着,就这般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谢云初是大胤最受宠的小公主,亦是大胤最倒霉的扫把星。
自出生时起,她便霉运不断。
母后因生她而伤,却从未因此责怪她,反倒对她保护有加,宫里所有人都待她很好很好。因为倒霉,她什么都做不好,总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经常闹出不少笑话来,是整个王朝背地里最大的笑柄。
其实这些藏在表面恭维之下的奚落她都知晓,但她并不会因此自卑或是羞愧。正如母后与父皇都曾对她说过的,这不是她的错。
难道生来如此,便是罪吗?
她决不屈从于既定的命运。
活了十八年,谢云初时时刻刻在与这困住她的霉运抗争着,一次次从跌倒中挣扎着站起来。
可到了最后,她却还是因此死去了……
谢云初看着镜中沉到湖底的自己。
这一天,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暮春午后。
她不过是在湖心亭中屏退众人小憩,却因栏杆无端断裂而落入湖中溺水身亡。
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她好像看到了湖边一拥而上的宫人和匆匆忙忙赶来的母后父皇……万般遗憾,只是无法再陪伴他们左右了。
孽镜台的波纹逐渐重归平整,谢云初垂眸,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