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后,随着仆从走了进去。
进了府中自有下人接引,侍女将她领至小厨房便离开了,留江宝珠一人煎药。
平常医馆中人只需要将药材送到客人手上,告诉下人如何煎药便行了,也偶有富户,怕下人不通医术,延误药性,指明要医馆中人煎药看守。
只是这家人略有不同,小半个玉水镇大小的宅邸,却没有多少下人,按理说入口的东西要有人严加看管监视,可很多次小厨房只有江宝珠一人,后来连送药的侍女也不来了。
药罐上漂浮着蒸腾的白气,屋中弥漫着苦味,药已煎好,侍女仍未到。
江宝珠小心地将药倒出来,放在托盘里,往秦小姐的房间走。
宅院幽深,重廊屈折。
回廊两边悬挂青色和白色的纱幔,随着风扬起又飘落,江宝珠娇小的身躯掩在其中。
府内一片寂静,连鸟声都闷闷的,鲜少人迹,看起来就像是说书人口中会闹鬼的宅院。
江宝珠总疑心纱幔后有人,她控制着自己不往两边瞟,直直地向前走,可又感觉身后风声呼呼,似有人在追赶。
提心吊胆走了一路,终于见着了主人家的房门。
江宝珠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回廊尽头隐隐约约显出个人影来,一袭白色衣裙,微微垂着头,黑色长发披散,掩住大半张脸,发丝下的眼睛好似幽幽地瞪着她。
紧接着背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脖颈比主人先感受到寒意,寒毛一根根竖起,指尖发麻,连带着托盘也跟着颤动。
江宝珠夹在两“鬼”之间,双膝发软直打哆嗦,她怕的连声都喊不出来,脑中闪过纷繁的想法,只觉得小命休矣。
胡思乱想间,却见面前的女“鬼”抬起头来,正好一阵穿堂风,掀起了鬓发,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来,身形瘦削高挑,面容精致至极,眼尾上挑,斜长的眉毛又给这张充满病气的脸带来一丝英气和神采。
她欣赏了一会江宝珠害怕的神情,坏心眼地笑了一下,启唇催促道:“怎么还不过来,我等你很久了。”
美目流转间又看向宝珠身后,“兄长,今日又来监督我喝药了?”
江宝珠这才缓缓转动脑袋,身后的“鬼”面容俊美,上挑的丹凤眼、斜长的墨眉和秦小姐如出一辙,一袭暗纹月白锦袍,贵气天然。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极近,躞蹀带上悬挂的玉玦硌着江宝珠的后腰,清浅的呼吸洒在她头顶,衣料散发出好闻的熏香。
江宝珠不自在的躲开,她性子软和,如同三月的春水,自是想不到这兄妹俩在故意吓唬她,还真的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惹主人家心急了。
她懂一些药理知识,虽没有向大夫打听过秦小姐的病情,但认识这些都是治疗心疾的药材,她怕药喝晚了延误治疗,细白的牙齿咬了一下唇珠,将药端了过去,低头先认错,“秦小姐,对不起,所幸药还温热,正宜入口。”
秦霜月却没有接过,转身走进了屋里,江宝珠只好端着药随她走进里间。
门旁风铃脆响,江宝珠注意到秦公子也抬腿走了进来,坐在正屋博古架后的八仙椅上,隔着镂空的雕花架注视着她们。
往常喝药时秦公子也会在旁,他少言寡语,只是望向这边,并不行动。想是忧心妹妹不按时喝药,江宝珠错开身子,好让他看妹妹看得更仔细些。可那股视线还是牢牢黏在她后背,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秦小姐年方十八,只比江宝珠小两岁,喝药却像孩童一般磨磨蹭蹭,宝珠自持长者,温言细语地哄她,待喝完后见秦霜月脸苦得皱了起来,拿出了小叔子给自己准备的果脯零嘴。
只是拿出来才想起自己失了身份,方才见秦霜月一副稚气模样,就自觉把她当成邻家姊妹来看待,忘了二人身份天差地别,江宝珠有些忐忑,递出一半的手也悬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
秦霜月却捧着她的手就势将果脯含在口中,又像小猫一样在她腕骨上嗅了嗅,好奇道:“是什么味道?”
江宝珠松了一口气,她平时不爱涂香膏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想了想扯下腰间的荷包说道:“我放了一些薄荷用以醒神,防止做工时打盹。”
秦霜月自顾自将荷包收起来,“这个我想要。”
江宝珠好脾气地笑道:“当然可以。”
待宝珠走后,天色将晚,森冷的宅院又重归寂静。
秦霜月已唤了下人伺候净口,半刻钟前的娇嗔情态已不复存在,神色恹恹。
她走向外间,兄长仍端坐在那里,斜阳余晖掠过窗棂,将屋中分出明暗光影,兄妹隐在暗处,两人脸上的冷漠毫无二致。
残留在舌尖少许廉价果脯味道惹得秦霜月不悦,她居高临下,将荷包掷向兄长,冷冷开口道:“你对她感兴趣?”
端坐椅上的人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可是她已有夫婿。”
秦霜月嗤笑一声,露出一个厌恶的神情:“王兄,修养不过两月,你何时成了善男信女?”
没有回应,小巧的荷包被一只修长的手握在掌中,白皙如玉的指缝中隐约可见雪白圆润的珠宝纹样,长指施力,很快便被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