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橙那句话像根针,直接扎破了路明非强撑起来的那点平静偽装。
他猛地一僵,捧著牛奶杯的手指收紧,指关节又泛起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呜咽。
“是不是?”苏沐橙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嘉世摧枯拉朽的攻势上,声音却像羽毛,轻轻扫过路明非紧绷的神经。
“觉得坐在这里,像个多余的人?觉得嘉世没了你,贏得更痛快了?”
路明非的头垂得更低了,刘海彻底遮住了眼睛,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没法否认。
客厅里只有解说亢奋的声音在迴荡。
苏沐橙终於转过头,视线落在他那颗毛茸茸、低垂著的脑袋上。
她没像往常那样用命令式“不准动”的语气,反而用一种近乎平铺直敘的调子,开始说话,像是在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又像是在確认一些理所当然的事实。
“路明非,你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吗?”
她问,声音很轻,带著点回忆的微尘:“缩在网吧那个破沙发里,跟只淋了雨的小猫似的,看哥哥打游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叶修哥把你捡回来,你连开电脑都手抖。”
路明非没吭声,但身体细微地动了一下。
“那时候,你连个帐號都没有,之后拿著叶修哥给你的號,走路撞墙,一切的操作都是那么僵硬,”苏沐橙说著,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復。
“笨死了。”
路明非的耳朵尖有点发烫。
“可叶修哥和我哥眼睛多毒啊。”苏沐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们一眼就看出你不一样,叶修哥说你『天赋高,哥哥说你『本能反应准得嚇人,他俩偷偷摸摸嘀咕,说捡到宝了。”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嘉世是什么,就想著能一起打游戏,能贏比赛,能吃饱饭。”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从路明非低垂的头移到他被固定住的左臂上,又移开。
“后来,你开始练牧师。叶修哥那傢伙,嘴毒得很,动不动就说你『比boss放固定技能还蠢。可你一声不吭,晚上大家都睡了,你还在练走位,练时机。”
“哥哥陪你復盘,一帧一帧地看录像,看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而你的天赋也很高,理解的很快。他给你做那个银武雏形,你提了个想法,他高兴得差点把键盘拍碎,熬了一通宵去改。”
路明非捧著牛奶杯的手,不知不觉鬆了些力气。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一点点渗进掌心。
那些遥远又清晰的画面,隨著苏沐橙平淡的敘述,一点点在脑海里浮现。
键盘的敲击声,叶修叼著烟的侧脸,苏沐秋熬夜后通红的眼睛,还有……
旁边那个递给他饼乾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
“再后来……”苏沐橙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点……不服气?
“叶修哥他们说你不適合牧师,试试別的。他们二话不说,又给你弄了个鬼剑士的號。鬼剑士啊,还是阵鬼,控场辅助,多难玩!结果呢?”
她转过头,这次目光直直地看向路明非低垂的脸,仿佛要穿透那层刘海。
“结果你天赋真的就如叶修哥说的那样,高的有些离谱。叶修哥那些稀奇古怪的战术思路,別人听得云里雾里,你琢磨琢磨就能用出来。暗阵、冰阵……放得刁钻得要命,连哥哥都说你『心眼儿多。”
苏沐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属於“被坑害者”的怨念:“平常训练的时候,多少次了?我一个没注意就被你控在阵里,轰得找不著北!烦死了!气得我差点把键盘扔了,叶修哥在旁边笑得菸灰掉了一键盘。”
路明非的肩膀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不是难过,更像是一种被揭了老底的窘迫和……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得意。
“还有前面那几场正赛,你的表现也很好啊……”苏沐橙的语速快了些,像是在歷数罪证,又像是在展示珍宝。
她一口气说完,客厅里只剩下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屏幕上嘉世又拿下一个人头的系统提示音。
路明非依旧低著头,但捧著杯子的手不再颤抖。
牛奶的热气裊裊上升,模糊了他一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