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明理,柳未满意颔首。她要动的可不只一个常记,更是要借这股劲,把藏在幕后的吴德坤,乃至他背后的晋王势力,一步步逼出水面。这么大动作,单打独斗可不行。
府衙内剑拔弩张,苏州城的闹市却是两番景象。
街边小贩们聚在一处,纷纷议论:
“听说了吗?今日常胖子被知府大人审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连话都说不利索!”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咱们小本经营,一分都不敢少价交,他们倒好,仗着有人撑腰胡作非为!”
与他们相反,几家大商铺的掌柜却围在一起愁眉不展。
一个穿锦衣的搓手道:“常贵这蠢货,账都做不干净,这下引火烧身。咱们与吴老板牵扯深,若被查到头上,该如何是好?得尽快请吴老板拿个主意!”
几人对视,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慌意,匆匆吩咐伙计看店,急往吴府赶去。
柳姐姐这第一步走得漂亮,永嘉郡君嘴角弯弯。
她本欲往绸缎铺再多打听些消息,前方却突然骚动起来,马嘶声混着人群的惊呼炸响。
一辆马车像是受了惊,车夫拼命勒紧缰绳,可马还是疯了似的往前冲。人群惊惶四散,一个挎着包袱的老妇躲闪不及,被人流挤倒在地。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去,永嘉郡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怕,扬声大喊:“快让开!拦住那马!”
她一边喊,一边拽住身旁挑夫:“大哥,麻烦用扁担拦一下马腿,要踩到人了!”
挑夫本只顾着躲,见她急得眼红,又见地上老妇惊恐万状,只得咬牙将扁担递出。同时几个胆大的商贩也围上来,或帮着拽缰绳,或分散马的注意力。疯马被扁担一绊,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停住。
永嘉郡君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扶起老妇:“婆婆,您没事吧?!可摔伤了没有?”
老妇惊魂未定,瘫在她怀中泪流不止:“多谢姑娘,多谢各位好心人!若不是你们,我这条老命今天就没了。”
“您别这么说,都是该做的。”郡君温声安抚,扶她到路边坐下,又让侍女买来茶汤,“您定定神,喝口茶压惊。看您拿着包袱,是从外地来的?”
提到来历,老妇老泪纵横,握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姑娘,我是从临县来的。我儿子前些日被人害死,刚过门的儿媳也被掳走了,下手的还是我那天杀的亲侄儿!”
“我去县衙告状,可那畜生早已逃走,官老爷们推来推去不肯受理。我听说他逃来了苏州,便变卖家产一路追来。想着苏州府大,这里的官老爷或许能为我做主。可我不识字,盘缠也用尽了,连状纸都写不起,怕是连衙门都进不去啊……”
永嘉郡君听得心头发紧,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婆婆别慌,我帮您写状纸。我们苏州的知府大人最是公正,一定会查清您儿子的冤情,找回您儿媳。”
她向围观的人借了纸笔,就蹲在台阶上,按老妇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写了。
“多谢姑娘,您真是活菩萨!”老妇手捧状纸,颤巍巍地要跪下磕头。郡君连忙扶住,怕她年迈迷路,又吩咐侍女一路送她至府衙。
望着两人的背影,她轻轻叹了口气。柳姐姐要面对的,何止是账上的亏空,还有民间这数不清的冤屈。为了帮上柳姐姐,帮上这个时代更多的人,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客栈内,萧既听见脚步声,将一道明黄布帛收起。他刚到苏州府便派去查探义父之事的手下,此时终于返回。
“将军。”归怀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属下找到了那名樵夫,但盘问下来,确有不对之处。”
萧既猛地抬头:“怎么不对?他不是说救下了重伤的柳未吗?”
“人是救了,但细节不符。”归怀垂首禀报,“樵夫说,那日他上山砍柴,见一人靠在树下,浑身是血。原以为是受伤的猎户,细看才认出是府衙的柳推官。人还清醒,只是面色极差。他本想背她就医,反被柳大人拦住,托他带信给永嘉郡君,还付了银子。樵夫怕惹事,送信后未再介入,也没看清伤在何处。”
“更重要的是,他遇见柳大人那天并非十三,而是十五。”
“你可问清楚了?事隔多时,他会不会记错了?”
“属下也是这么说,可那樵夫说那晚月亮大的很,一口咬定不会有错。”
整整两日的偏差,萧既呼吸一滞。
他记得很清楚,被柳未设计,带着证据回京时是二月十三。那时二人甩开了一路刺客,他又冲散了一路先走,还有一路刺客追过去补刀,这才让柳未重伤。
但这空缺的两日之间,她人在何处?二月里天寒地冻,重伤无人照料,怎能撑过两日?既被樵夫所救,为何不立即求医,反而要先送信?
如今回想,柳未上奏陛下时,只含糊提及遇刺被救、未能即刻返京,却也不曾说明具体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