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隶的铁手钳着赵承业的胳膊,把他瘫软的身子拖得踉踉跄跄。
铁链刺啦的声响像钝刀割着空气,混着他的咒骂,从公堂深处一路拖到门外,最终消散在风中。
堂内只余萧彻、谢辞与廊下的苏意晚,还有几个待命的属官。
苏意晚垂眸,语气不解:“殿下和谢大人当真信了邵言卿因染风寒闭门谢客的说辞?一州知府,打点几个医师仆从,何其简单?凭此,就能让他脱罪吗?”
萧彻应道:“不得不信。邵言卿毕竟是高相门生……高相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现在还没有与他分庭抗礼的本事,除非抓住了他的致命把柄。”
谢辞没有吭声。
萧彻如今行事竟也会瞻前顾后,深思熟虑了,这不符合他以往作风。
或者说,这不符合他此时该有的作风——一个痴傻太子的作风。反而更像前世他耳清目明后心机深沉的样子。
细细想来,萧彻早就与前世此时的他,判若两人了。
“你也这样认为吗谢辞?”
谢辞沉声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击毙命的谋划,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区区一个高相,就让你们畏首畏尾成这个样子?”苏意晚不解。
他俩不是原书中的男一男二吗?怎么会这样投鼠忌器?
谢辞抬眼看向苏意晚,目光深潭无波:“公主殿下说的轻巧,好像拔奸臣像拔萝卜一样不费力,殊不知这萝卜的根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溅起的不是泥,是人的血。”
“公主殿下怕只在话本里见着除暴安良,哪里晓得世间事,从来不是正义必胜四个字就能了结。去年江南按察使,不过查了点高相贪腐,半月间就被安了通敌罪名,一家十二口流放三千里。”
谢辞心中冷嗤:大抵没脑子的穿书女无法真正对权势压人有什么实感。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虚幻的,是可以随意指手画脚的。
是无所谓的。
谢辞的话如针似锤,落在苏意晚心口。
书中衬托高相如何一手遮天时,曾一笔带过江南按察使的经历。
可那只是一行冰冷的文字,她从未想过“满门流放”背后,是多少家破人亡的哀嚎。
这些人的艰难苦楚被一行冷冰冰的文墨概括。她又何尝不是隔着纸页看苦难,重重谈起又轻轻掀过……
抬眼时,她语气没了方才的执拗,多了几分惭愧:“是我想浅了。”
“公主殿下向来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这惭愧之言从公主殿下口中说出来,倒让人意外。”谢辞揶揄道。
“老师!”萧彻蹙眉,上前半步挡在苏意晚身前,“我晚晚姐姐是闺阁女子,没见过官场腌臜,她只是想让百姓好过,何必这般冷言冷语?”
“太子和公主倒是姐弟情深,推心置腹,互相了解的很呐……”
“那是自然。”
“但愿一直如此。”
正僵着,一阵混着泥土香的喧闹涌了进来。
正是昨日破庙里的百姓。
领头的是堂上作证的那个鬓角斑白的老丈,手里攥着个布缝的帕子,帕子里裹着几把野果:“诸位大人!你们为我们惩治恶贼,我们特意来谢你们!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大人们不要嫌弃。”
旁边的农妇没敢说话,只把竹篮往苏意晚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