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恨自己,恨自己那么自私,就连潜意识的梦里都在为自己开脱,厚脸皮模仿焦哥的声音,说不怪林云。
真不要脸啊,林云!
怎么有脸装出焦哥的样子说“你没错”呢?
如果他反应快一点,如果他能及时抓住焦哥,如果他一发现焦哥身体倾斜就立即扑上去……是不是他们就不会穿越,焦哥也就不会死?
这些天他一直不敢回想,他只要一停下,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在质问自己:如果再快一点呢?再快一点点呢!
“云~”
“云……林云,云……林云,云,林云……”
林云吸吸鼻子,应了声,感觉不回应这狗子,他能喊到地老天荒。
结果风却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久,轻轻诵祷了句:“ka-deofa-foi,donamolavekopa-fo。”
又是这句听过很多次的话,多得也翻译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说是来自兽神的祝福,能和兽神沟通之类神神叨叨的话。
林云抬头看看他,正对上风低垂的视线,湛蓝的眼眸黏糊糊的看着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在梦里哭。
林云低头,把视线转移到风的肩膀上,沉默了会,知道他听不懂,所以解释道:“昨天是焦哥的头七,我太忙了……不,太忙了是借口,是我心虚,我怕焦哥会质问我为什么没有抓住他。”
“但是,其实这个想法也很蹩脚,我根本不相信头七还魂,我有经验……我等过好几次,没人回来看我。但是我就是心虚,明知道不可能,但就是很怕,怕焦哥怪我。”
“他在我梦里说不怪我,这也是假的。只有我自己在导演我的梦,我潜意识里想让焦哥原谅我,所以他就在我梦里说他不怪我。”
“我好心虚啊,当时如果抓到他,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林云随手扯了个衣服盖在脸上,眼泪跟泄洪一样涌出,情绪濒临崩溃,口中却用割裂般冷静的语气,冷静分析说:
“其实,我现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已。我总得为自己找个靶子,让我有责怪的目标,有发泄的出口。”
“这完全是意外,怪不得谁,我只是不甘心。”
“我没办法死,我只能活着,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所以就算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我。”
“我能接受这样的变故,是因为我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我答应了他们要好好活。”
林云其实死过一次,他在冬天跳进河水中,体温骤降使小小的林云昏迷过去,夹着碎冰的河水裹着他浮浮沉沉,又将他推到岸边。
是妹妹的棉袄救了他。
半新的棉袄是反季促销时买来的,专门买大两个码,这样就能多穿几年。棉袄不是很厚,在北方的寒风中并不能让妹妹的小手暖和起来,妹妹却穿了大半个冬天,然后穿着它死在某个深夜。
林云用嘴巴贴在她冰凉的脸上,试图用口中可怜的热气温暖妹妹的小脸,他一遍遍贴在她胸口,企图再听到一声心跳。
可是无论怎么呼唤,妹妹都没有反应。
林云无能地流了一夜的泪,然后脱下妹妹的粉色棉袄,穿在自己身上。
他在晨光熹微中,用锈蚀的旧铁锨挖开奶奶刚埋上不久的坟包,把妹妹小小的身体放在奶奶身边,趴在坟头上睡了最后一个昏死过去一样深沉的觉。
那是他最后一个长觉,之后的十多年,他再也没能一觉睡到天亮。
他在奶奶和妹妹的坟前,跪了一个白天,又跪着等太阳落入低矮的棚户区,跪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然后,他揣着打火机和半罐柴油,将欺负妹妹和奶奶的人家,一把火烧了。
他没有留下看那家人的跳脚,点着火他就去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