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们的期待在于,她希望卫队不要轻易受人挑拨,希望百姓不要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不过虽然怀有期待,但如果并未达成预想中的效果,质明也不会多失望。
她的时间一大把,摸清楚了情况才好对症下药嘛。
而且仙舟人总是喜欢中庸的,只有先把最激进的政策放出来,后面力度同样大,但绝没有第一个那么夸张的改革才会更容易被接受——比如计划生育,环境保护,义务教育之类的。
说实话,仙舟一方面先进得质明觉得自己像个土老帽,另一方又封建得令人发指,真是难以理解的文明状态。命途能力造成的生产力扭曲会招致这样的结果,也是很有意思的课题呢……
“军中情况如何?”岚今日不在,是葳蕤行道的宿卫来报。
“禀长桑君,军中虽有骚动,但并无哗变。”
质明眉头都没皱一下,翻过一页公文:“查清来源了吗?”
披坚执锐的宿卫抱拳低首:“尚在调查。”
质明换了个问题:“各个主要居住洞天呢?”
“已经派遣使者前来,稍后便到。”
质明摆摆手:“那你去吧,将洞天代表领来见我。”
百姓代表的构成很有意思,男女老少都有。这里的老并不指外貌,如今圆峤上少数几个老人都是洞天之主,百姓代表的老迈主要在于姿态与眼神:长者沧桑愁苦,青年男女神态踌躇犹豫,走在最前面的小孩子倒是一副看什么都新鲜,无所畏惧的样子。
质明认得她,这孩子出身圆峤新建的慈幼坊,那里收养了绝大多数金人叛乱之后失去家人的孤儿。
长桑君在幼童面前的形象和在成年人面前的是不一样的,孩子们看得出来,大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因此那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儿见了质明便笑,眼神晶亮地上去牵着她的袖子,也没有人出声打扰。
他们也不叫她长桑君,他们管她叫“桂娘娘”。
质明温声问着那被慈幼坊选出来的小代表,小姑娘扎着细细的辫子,头发有些发黄。她认真听完了质明的话,然后脆生生地说:“桂娘娘,我们大家都看不太懂玉兆上写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去问阿嬷,阿嬷说让我跟着云骑叔叔来见您。”
质明愣了一下,随即就是失笑,是啊,她光顾着让云缨写公文,忘了小孩子和很多大人没有玉兆也看不懂。抬眼一看,长者与青年也是差不多的神情,似乎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赧,气氛一时轻快起来。
“我便把原理掰开了揉碎了同他们说,他们听懂了之后就说回去告诉别人,看着也没什么不满。”
岚回来之后,质明同他分享情报。
岚简短地评价:“好事。”
只是质明女士那贤明睿智的哲人形象在下一瞬间就被一声恼怒的低语打断,她看着手中界域定锚的眼神像是要把这开拓的命途造物生吃了。但很遗憾,它如今依然在质明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难道说不踏上开拓的命途就没有办法使用和拆解研究吗……阿基维利也没说啊。”
岚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然后慢慢道:“你是说……开拓命途之主?”
质明愣了一下:“我的星域曾有星穹列车停留,我也见过祂本人,那确实是一位星神,是有什么问题吗?”
岚的神情看起来更严峻了:“你曾言,你至多沉睡了五个琥珀纪。”
质明点头。
“但加入银河贸易网络之后,仙舟接触过四散银海的无名客,他们说,阿基维利早已在第二次繁荣的尾声陨落,至今已有百余纪。”
“——所以,你见到的,究竟是谁?”
说到底,质明曾经的文明虽然能自己打自己把星系都干碎,但仍然没能完全走出引力的摇篮,而她本人更是在丰饶的卵壳里沉睡了好几个纪元,堪称宅中之宅;而岚,不是在守眠就是在征战,此生没有踏出仙舟一步,星海信息都是通过贸易伙伴得知,也对星神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一时之间,某种无声无息的恐怖悄然降临,质明手一抖,啪嗒一下扔下了界域定锚。开拓的命途造物仍然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曾经捧着它的人如今却无暇欣赏。
岚将它捡了起来,放到一边,有些担忧地望向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