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拂过,撩起嵇泓发间淡蓝色的织锦缎带,绣银的带尾扫过他的手背,停滞在交叠触碰的手指处,同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嵇泓指尖蜷缩,抽离了与棠絮晚的那一点接触,抬手拂开那条偏要贴靠她的发带。
他退开半步致歉:“抱歉,风太大。”
又不动声色地避开棠絮晚的目光:“不必特意来送,出行不易,且出去走走,莫要在此事上浪费时间。”
“来见先生,怎的会是浪费时间?”
棠絮晚没有拿回那柄“错拿”的油纸伞,敛眸退了两步,自身侧的梅树上折下一支红梅,递送至嵇泓跟前:“近日听闻先生夜间睡眠不佳,常言‘得赠红梅,予君安眠’,愿此支红梅能得幸夜伴先生,以解无眠之急。”
红梅上的残雪翩然抖落,融在嵇泓的手心,似轻浅触摸,与他的体温交融,化做浅浅一层雪水珠。
嵇泓接过红梅,水珠在掌心轻晃,细微的摆动,令他一时没回上话。
冗长的调情铺垫完成,气氛正好。
棠絮晚唇角微扬,向嵇泓行了一礼,切入正题道:“其实今日拜访,实是絮晚有不解之惑,斗胆请先生赐教。”
嵇泓似是没料到她有此一说,顿了顿才说:“不必如此言重,若我知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棠絮晚前行半步,无声地看向周围的侍卫仆从,嵇泓会意地屏退了旁人。
等人都退走,棠絮晚才开口说:“陛下日前传召于我,问我可否有意中人。”
嵇泓倏而抬眼,袖口微动。
见人总算生了些活人反应,棠絮晚得寸进尺地更近了半步。
通体透白的衣裙之下,火红的艳色内衬从裙摆处倾泻,动起来似冬焰轻舞,用来燃尽些许口是心非,再合适不过。
靠得近了,嵇泓身上淡淡的竹叶香自冷风中幽幽传来,不似残存,倒像是刚熏过一般。
棠絮晚的声音变得缓而勾人:“先生不想知我属意何人?”
嵇泓喉间滚动,鬼使神差地随着那引诱附和道:“是……何人?”
“先生。”
说完,棠絮晚停顿了好一阵。
直到那停顿听起来不像是呼唤而反像是个回答时,她才又说:“若我不欲嫁太子,先生可否为我指条明路?”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嵇泓,等待着他身上那层厚重的坚壳产生裂隙,泄漏出星点失控的苗头,就像他曾在那间逼仄又潮湿的茶室里那样,炽烈而疯狂。
“棠——”
“叫我晚晚。”棠絮晚柔声打断他。
嵇泓的指尖抓皱了衣袖,清冷的眼底浮上几条血丝:“若晚姑娘想脱离东宫,嵇某可尽力一试。”
棠絮晚乘胜追问:“且问先生欲如何帮我?”
衣袖绷得更紧了,嵇泓不敢看她:“此事稍显繁复,还容嵇某筹谋一二。”
这显然不是棠絮晚想要的答案,但既已开口,就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先生当真不知我意?”
借住东宫的这几个年头,棠絮晚每月只能出宫一次,多数时间都会找个名头拜会嵇泓,来往数次,就算是块木头,也合该看得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须得把窗户纸捅得再碎些,让装疯卖傻的人退无可退。
棠絮晚提起一口气,抬手取下簪在头上一枚步摇,锋利的发簪绞下一缕青丝,坚韧的发丝垂落掌心。
她拢起发丝于绢白的手帕上,拉起嵇泓冰凉又僵硬的手,将青丝交付:“我欲摘星向明月,唯恐明月晚照溪。三日,我且等先生三日,三日后先生不来,我自会本分远离。”
撂下这句话,棠絮晚转身离去,鲜艳的裙摆在未融的雪面上扫出弧痕,步摇的流苏在她手边摇曳,晃乱着人心。
走出少师府,等在外的丫鬟香茉匆促地迎了几步,忙把揣了半晌的镂空花鸟手炉送到棠絮晚手上:“小姐,怎的去了这么久,冻坏了吧,快上车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