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封闭的空间隔绝着冷意卓然的雪后残风,棠絮晚的目光从座榻边伞柄上篆刻的“泓”字上描摹而过。
陛下望她入主东宫,太子对她心思不明,嵇泓他,会否愿意为她踏入这场红尘棋局?
离开少师府,棠絮晚直奔定制首饰铺,却不是为了珠钗环佩。
宫内不易书信,早年时她便用赏赐的银钱盘下了这间铺子,首饰的营生照做,只是背后替她寄取书信。
她照惯例取信,欣喜地在其中发现了一封来自姚覆沛的书信。
姚覆沛是平宁侯嫡女,当年北蛮余孽入京刺杀,若不是姚覆沛不顾性命替棠絮晚引开刺客,恐怕她早已死在四年前的刀光血影中。
因着这层救命之恩,俩人也结下了深情厚谊。
棠絮晚欣喜拆信,信笺的字句间如凛然刀锋,逐渐抹平了她的笑意。
这是一封未完的信件,仅说其父镇宁侯遭人构陷与前太子谋逆一案有关,连书信目的都未及说明便落笔结句,恐是当时突生变故,唯能寄出这封残信,以通传消息。
信件已是两日前寄出,情况断然危机万分。
当年她誓报救命之恩,谋逆之事系死生一线,她断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牢牢捏紧信封,即刻折入马车:“速速折返少师府。”
涉及谋逆,直禀天听,以棠絮晚之力断无力独自营救。但嵇泓曾于陛下有救命之恩,他手中虽未有实权,但若肯开口求情,无论案情如何都定然会出现转机。
马车急促地在街巷间留下凌乱的车辙,棠絮晚匆匆挽帘而出。
嵇泓竟就在不远处的府宅门口,等待着什么。
她快步近前:“先——”
那句呼唤噎在喉口,她只见嵇泓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名女子,神情紧张地抱她入府,不断催促着下人去忙着什么。
昏迷的少女红衣胜火,翻飞的裙摆在他怀里燃起灼灼火焰,飞舞着炙烤着棠絮晚的傲骨。
此前,她从未见过嵇泓与除了她以外的旁人触碰,无论男女。
原来不是不愿,是人不对罢了。
棠絮晚眼见着嵇泓踏进少师府,眼见着大门关合,一柄断枝残梅孤寂地躺在寒凉的雪地之中。
她的表情逐渐消失,呼唤侍女道:“香茉,把那柄伞取来。”
香茉刚要下车,听到小姐的话又钻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拿过那把刻了“泓”字的伞,送到棠絮晚面前。
棠絮晚扫了眼那云纹伞面,轻哂一声,面朝少师府道:“给我丢回去。”
香茉迷茫地“啊”了一声:“小姐,你不是很宝贝这伞吗?”
棠絮晚冷然:“既是脏了的东西,那便不要也罢。”
她又重复一遍:“丢!”
香茉迷惑摸了摸后脑勺,搞不清状况,不知是该扔还是不该扔。
见状,一直跟随保护的侍卫接过伞身,几个跃身攀上少师府院墙外的一颗红杏树上,毫不犹豫地丢出那把伞。
伞身径直砸到庭前的一颗斜生的松针树上,满树积雪倾泻而下,砸了匆匆入府的众人一身。
满院怨声载道。
棠絮晚转身,闭目塞听地登上马车,不再回头看少师府。
去他的三日。
从今往后,这人,她便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