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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笙再度醒来时,已然是清晨。
床褥都被换过,她身上的痕迹也被清洗干净。
云笙只记得,当时似乎是深夜,她的意识已然模糊,是沈竹漪揽着她,将她双膝间的黏-腻擦拭干净,又给她换上了洁净的寝衣。
她当时又累又困,浑身酸软,他叫她抬哪条胳膊抬哪条腿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照做,就连他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云笙伸了个懒腰,跨步从榻上下来。
她盥洗完便去温了温沈竹漪留下的早膳,然后,按照惯例去城里给百姓们发放有她灵力的符箓。
“王……云姑娘,快来,给你留下的,还是热的。”
在街角卖酪浆和酥饼的大娘朝她挥手。
云笙不让城内的人叫她王女,她觉得别扭,于是大家便都改口叫她云姑娘。
城内的人们都很热情,不仅是卖小食的,就连卖布匹的也时常给她送好的缎子。
云笙推辞不过,接下了酪浆,打算带给沈竹漪。
她去到城墙处,驻扎在城墙处的南府军见了她纷纷起身行礼。
云笙点头,看见站在箭楼上的沈竹漪。
狂风鼓起他宽大的衣袂,他乌发高束,马尾掠过单薄的后颈,周身燃着红莲般的烈火。
南府军中的一人走上前,云笙认得此人,名为李良弼,是帝姬的亲信。
李良弼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王女殿下……燕翎关那边,失守了。”
云笙蹙起眉:“失守?”
李良弼道:“就在今日卯时,城外黑气的势头突飞猛进,我们甚至在黑雾中看见了阴兵和众多魑魅魍魉,多亏沈公子来得及时,以业火阻止了反扑的黑气。我本以为只有商羽关是如此,没想到,不久前,我便收到了消息,昆仑的星河流转图,被暴涨的黑气撕得粉碎,而以灵力维持法宝的昆仑宗赵氏父女都因星河流转图的反噬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燕翎关被黑气吞没了,那边的南府军正组织着城内的百姓逃难,我们也做好接受难民的准备,只是四绝阵正朝这边涌过来……”
他低下头,声线有些发颤:“我的家人们也在那边…杳无音信。”
云笙闭了闭眼。
生死不明。
短短四字,像是硬生生刻在了她的心头,划出血淋淋的口子。
她深吸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会与你们一起安排难民的吃食和住处,不要慌,无论何时,只要我们一起面对,都一定能挺过去。”
李良弼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次日傍晚,自燕翎关而来的难民涌入了城内。
这其中不乏有被浊气腐蚀的人,逃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
那是一个男人,他的妻子缩在角落,神情恍惚地一直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云笙听见,她说的是“我的儿”。
她神情麻木,涕泪纵横:“我的儿,为了救人跑得慢了些,只是沾上了一点点黑雾……他在我面前,皮肉一层层脱落,短短片刻,就变成了一团脓水。他死前一直对我说‘娘,我好痛,我不想死……”
她的话说的语无伦次,泪水布满了脸庞。
云笙不忍再听,匆匆离去。
纵使她如今灵力恢复,可是为那么多人疗伤,也令她有些吃不消。
当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住处时,她竟没发现沈竹漪的身影。
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云笙强撑一日的平静顷刻间破碎,像是开了一道匣口,那些脆弱的、焦灼的情绪彻底爆发,令她瞬时便红了眼眶。
她提着灯四处去找沈竹漪。
她跑得很急,像是风中偏离方向的雨燕,被绊了一跤,又跌跌撞撞地捡起灯。
她找遍了屋内和院落,找遍了街角,最后在一处城角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