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丹橘半藏云层,淙淙流水淌过,将淮南街头一分为二,沿排的瓦房木阁挂满了各色的招幡,时辰尚早,街上人影稀疏,开门的店铺不多,多数半着掩门,一些小伙计睡眼惺忪地进进出出,也不忙,也就洗洗地、擦擦桌。
无相边走边想:怎么找他呢?
破庙?窄巷?还是客栈?
走着走着,无相来到了昨夜的包摊,此时的包摊尚未开张,只是一堆叠放有序的桌椅,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灰的油布,油布颜色深浅不一。
无相踢了一脚路面的小石子,小石子溜了几圈又停下,她叹着气,寻了块空地坐下,单手托腮,发起呆来。
视野霎时被一片黑锦遮挡,无相顺着黑锦往上移动视线,一张冷如玉雕的俊脸闯入眼眸,英姿飒爽,眉宇清扬。
黑衣男子剑眉轻挑,漠然启齿道:“找我?”
“你……”无相先是惊喜起身,又觉不妥,收敛语气,道:“我只是想问那玉铃的事情,昨晚你太吓人了,我哪有心思问清楚。”
黑衣男子垂手而立,露出两把剑柄,其中一把用泛黄的白布条连系了好几圈,掩盖住剑柄原先的色泽,颇有些特别,他又道:“姑娘,不怕我是坏人了?”
“是不是坏人也无所谓。”反正也伤不到我。无相没有将后半句道出。
黑衣男子瞳眸深邃如渊,他看着无相几分脱俗又几分灵动的眉眼,再一次失神。
“嘿。”无相晃了晃手,耳尖微红,道,“你在看什么?”
黑衣男子闻言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道:“关于玉铃,你想知道什么?”
无相快人快语道:“你为什么要找玉铃的主人?”
黑衣男子听罢,似乎不愿多说,道:“这是我的私事。”
“那就没法聊了。”无相扁扁嘴,双手一摊,略表不满。
黑衣男子面容冷淡不变,云淡风轻道:“什么意思?”
无相细眉微缩,故作不耐烦道:“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那你呢?有我想要的消息吗?”
黑衣男子思索半晌,道:“有。我可以告诉你,破庙死者为何而死。”
一脸不以为然,无相道:“你说过啦,惊吓过度引发心疾。”
黑衣男子又道:“这是果,但不是因。”
晨风微微吹过,无相心情愈发郁闷,她最讨厌人掉书袋啦!
照黑衣男子所说,这件案子与七年前漠塞潼关大败有关。
当时离潼关最近的是兰城,两城距离大约三百里,若加急运送军粮,仅需三至五日。潼关当时正处于战况激烈之时,军需几乎耗尽之际,却十几日都没等到粮食补给。
这个玉铃的主人正是当时兰城集粮、守粮的文官之一,战后归朝却离奇失踪了……啊啊啊啊,听得无相脑筋胀痛,头晕目眩,真是要了命。
无相缓缓举手,打断黑衣男子,眼皮低垂,有气无力道:“可以通俗易懂一点吗?我并不了解这些朝堂的明争暗斗!”
黑衣男子道:“可以。潼关一事牵扯各方,他不得不死,所以帮自己找个替死鬼罢了。”
无相哈欠连天,目光呆滞地点点头,道:“早这样说不就完了吗,看来谢时雨就是那个替死鬼,玉铃便是信物。那人是不是叫陈南笙?”
黑衣男子有些诧异,点头道:“正是。”
“喏,这是他的住址。”无相话落,递给他一张纸条。
“你……”黑衣男子接过纸条,语气少了些生人勿近的冷淡,又添了些温和,但极其少量。
“这你不用管,本姑娘有本姑娘的办法。”无相挥挥衣袖,道别了黑衣男子,径直往地府方向走去,揉肩捶背,折腾了这么久,累死了!先回去睡个大大的回笼觉吧!
一出“好戏”即将登台。
“当!当!当!三更天!”更夫只身一人穿街走巷,井然有序地敲着手中的铜锣,又喊道:“月黑风高,小心火烛咧!”
一处高墙内,雨后海棠红如胭脂,趁着夜色,偷偷散发清香,那海棠花下也偷偷藏了个身影,是个没有影子的身影。
“呜……呜呜……嘻嘻……”的声音从木窗飘入。
“谁?”房内悬高垂落的帐纱里,传出一个从睡梦中惊醒的男人声音。
“老爷,有人在哭,有人在哭!”接而是个女人惊恐万分的声音,悉悉索索,像是推搡着男人下床去探看情况,又道,“不对,好像在笑,有人在笑。”
偌大的府邸不停回荡起幽怨诡异的哭笑声,寒风簌簌,门窗咯吱咯吱地一开一合,男人哆哆嗦嗦弓腰下床,用火折子点燃木架上的红烛,只剩月色的黑夜方才有了几分红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