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胸肋骨横穿大地,浸入狱水,成为撑起天际坍塌大阵的唯一支柱。
脚下是猩红泥泞,传闻由那场灾厄中死去的神明鲜血泼洒,至今仍未干结。
界离轻扶云纱帷帽,腥风吹动,隐约可见其下玉面冷然,一双浅瞳狐狸眼俏媚但无情。
她所行之处,凡人退避,妖魔骇视。
那些躲在骨头房子里窥探的人,不断嚼舌:“这人没有影子,鬼是出不来人间的,所以她是魂仙!”
“魂仙直逼神阶境界,那是兔公子持有鬼神指骨都达不到的地步,这样的人来我裴山做什么?”
问她来做什么?自然是为这副缺失肉躯的所谓魂仙圣体而来。
看着大地染血,骸骨撑天,她不禁回想起灾厄降临前的一日。
“地界鬼神弑命夺魂,臭名昭著,我等碎其身躯,斩其魂魄,乃是替天行道!”
惊人话语在高殿回荡,雷霆劈落,于耳边炸响。
世人蜂拥将她剐眼、掏心、剥皮,剔骨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界离作为鬼神残魂,被封棺中数百年,至阴寒潭的野鬼时常在她耳边叫嚣:
“区区凡人,你一介神祇,杀回去啊!拾回尸块,重铸神躯,不是轻而易举?”
“别说了,她连醒来都成问题,占据尸块之人皆已登峰称神,如今谁敢轻易招惹!”
她不信邪,掀了棺盖,徒手粉碎结界,亲临这人间,偏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界离头顶肆鸦掠过,带来几片寒潭雪花,伴随仓皇奔来的步伐,被来者突然折跪的膝盖压下,最终扑碎在她跟前。
“魂仙大人!求求您救救幺儿!”
老汉蓬头历齿,枯老双手抱起白胖娃娃,娃娃惨声啼哭,肚上一道兽爪深痕,裂缝中见得内脏淋漓,肠子翻动。
他们来了。分明在七百年前齐力将她杀死,又在眼前对她苦苦哀求。
界离缓缓抬手,杀意与愤恨在此刻交结,仍化作疗愈术法,向纯真无邪的婴孩探去。
老汉泪转眼眶,感激之下泣出声来,但怀里娃娃还未受到神力相救,突然浑身抽搐,面容狰狞,猛喘过后归于平静。
其人一探,竟毫无鼻息!刹时仰跪苍天,枯指直向界离:“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幺儿!一只娃娃也下得去手,你们魂仙食人精血已是枉顾人道,我要把你告到兔公子那去!”
去兔公子那里,那位占有她指骨的伪神,好啊,她正有此意。
界离滞在半空的手挽了一道空气,话音如珠玉落盘:“你带路。”
老汉愕然,回神过来用袖口横擦涕泪,捧起婴孩尸身,开始一路哀哭:“棉花瓢子塞肚兜,猪皮缝了娃娃身,冥钱纸锁招魂来,来个只能把它抱……”
前方无尽骸骨逐渐将道路垒高,残月与红日共生之处薄雾退散,显现出一座直入云端的宫殿群。
“阴功善德”四字朱漆牌匾高悬檐下,门前行者肃然抬手,拦住他们去路:“两位来者何为?”
老汉悲泣道:“这食人魂仙害我幺儿,我要求见兔公子,为我幺儿讨回公道!”
行者之间对视,目光触及界离身影时,声音莫名发哑:“哪有食人的魂仙会随你来认罪?”
可乍看老汉怀里确有娃娃尸身不假,面前女子身下无影也不假。
界离左右衡量,光凭老汉一面之词怕是难以信服,遂无趣陪其演道:“我要告他污我名声,残害婴孩,其罪当诛。”
“二位莫急……”
行者压掌先行稳住他们情绪,彼此商榷:“此为今月第几例了?公子还会出面这类案例吗?”
“索性先上报公子再谈,事关魂仙,这例或有些许不同。”
待到行者点头,有人把他们往宫殿内请:“随我来吧,此内屋道错杂,切莫跟丢。”
界离随之跨入,其间香火缭绕,紫檀熏烟的庙堂画面迎来,前殿置有八千鬼灵送驾塑像,主殿赫然矗立一尊鬼神金像,身姿冷肃,其貌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