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就没有她杀不死的人。
界离作势割下云弥首级,他闭上眼,等待被神器划断喉颈,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迟迟没有动手。
避世弯镰在她手中化作金芒消散:“不必试了,寻常方法奈何不了你。”
云弥睁眼,无奈摊手:“魂仙既想得到指骨,那就请暂住庙中,直至想到能让我死的方法为止吧。”
阴功庙前两列行者对她做了请的姿势,界离在他们指引下,一行人进到庙内,外界终归于平静。
深夜寂寥,她所住之处能从绮窗看见悬于高空的中天冕城,遥想数百年前,神仙还高住在上界鹤庭。
直至那场灾厄,从撼动三界的“鹤庭事变”开始。
彼时以鬼神亲赴上界鹤庭为夙主疗伤为开端,途中遭遇术士围堵西庭院,因受禁制约束无法调动神力的无上鬼神,就此被一群凡人碎尸万段,最后落得空棺而归,仅存残魂的下场。
随后蜂拥上鹤庭分尸的世人,将维持世间阴阳平衡的涉天阵撞碎,人祸之下天灾降临,鹤庭轰然坍塌,坠下人间。
天灾人祸里,无境狱水上涨,漫过十二方灵墟避所,腐肉蚀骨,又有妖魔残杀,恶鬼伏出,人间一片惨象。
夙主玄渡尚在重病中,却携鹤庭十二臣,一齐广施福泽,救世人于水火。
灾后众仙为谢夙主天恩,重建中天冕城,悬于大地之上,苍穹之下,成为如今神仙新一处居所。
她正要掩上窗扇,便听途经窗外的行者窃窃私语:“方才公子旧疾又发作了,在寝殿猛砸东西呢!”
“殿中可都是真金财宝,碎了遍地,怪是可惜。”
界离听此无声离去,半刻之后,云弥寝殿窗纸上括出一道人形虚影。
他见是外边来了行者,歇斯底里:“谁人不知死活,这个时候还敢来!”
一盏夜明灯摔向窗下,在界离脚边碎成八瓣。
她径直从上边迈过去:“不是求死吗?我不在这个时候来,更待何时?”
“魂仙……”
对方声音弱下来,但嘶声痛吟从未停止。
界离施一道术法,隔空掀开垂落地面的薄纱云帐,云弥瘫在床榻锦衾间,冷汗浸湿轻薄寝衣,凌乱发丝黏贴在泛红肌肤上。
他紧抓左侧眼眸,眼尾洇出一滴血泪,沿着紧绷的下颌,滑入了半透衣襟里。
“杀了我……指骨给你。”
云弥爬起来,一路踉跄奔向她,周边金盏玉器统统扫落,脱力滑跪在她跟前,仰起面庞,几近哭诉:“你以为我想要这副指骨吗?从拿到它那刻我就后悔了,它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犹如恶魂在啃食!”
界离挽起他的下巴,抬手覆上他手背,慢慢地移开,露出血红的左眼,其上怨气包绕,似道道尖针将他眼瞳扎成筛子,反复穿出,又没入。
“是业障……”她回忆起过去自己还没被碎尸万段的夜晚,也常撑在寝宫的露台上,忍受着双手被自己曾杀死的恶魂啃噬带来的剧痛。
如今指骨带着这些怨气与罪业,全然转移到云弥身上,从他最脆弱的残瞳开始,将其折磨得生不如死。
“什么业障?”云弥紧紧攥住她的手,往自己眼球上扣:“求求你杀了我……或者,把它挖出来吧。”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