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裴春之揣着这笔钱踏上了回村的路。
她去见外婆了。
陆林花发现裴春之疑似没有回家睡觉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她先把裴永明给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裴永明忍了一会儿,发现忍不下去,夫妻俩在家里打了起来。陆林花发起泼来,从厨房提了菜刀冲出来,裴永明身上还穿着后厨的围裙,不甘示弱地去拎了铁锅。裴载之被吓得哇哇大哭,他还只有十二岁,既想帮妈妈,又想帮爸爸,最后崩溃地跑到楼下,被邻居磕着瓜子问家里是不是又打起来了。
他难堪极了。
这时裴载之恨极了裴春之。一切都是这个妹妹的错——她不懂事,反叛,从来不回家,父母因为她吵架,大打出手。楼上的争吵就像漏了的水管一样,从顶楼一路滴滴答答落到楼下,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聚在一块,喜笑颜开地谈论起他的父母。裴载之更加难堪,被迫听着他们口中口水横飞的“老裴”、“小陆”“载之那可怜孩子”等话语。他们说得好听,但裴载之清楚,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可怜他,只是表示性地表达一丝人文关怀。
恶心极了。
裴春之留在家里的纸条很快被发现了,陆林花和裴永明短暂休战,两个人一起看纸条。裴春之在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爸,妈,我回去看看外婆,周日晚上回来。”
“这个贱丫头心野了——她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爸妈!”
“她哪来的钱?”陆林花陡然警觉起来,“我可一分钱没给过她!”
裴永明也骇然起来,他立刻从楼下抓来了还在哭哭啼啼的裴载之,极其严肃地逼问他:“你有没有给你妹妹钱?”
裴载之一哽,他抹着满脸鼻涕眼泪,大脑飞快地转了起来:这是在兴师问罪?他们是希望他给还是不给?说什么样的答案不会挨打?
裴载之很快做出了判断,他逼真地喊:“没有!”
陆林花一看就是要给裴春之的出逃找个背锅侠了,他借钱给裴春之的事情要是被知道……远在乡下的裴春之说不定过两天才会挨打,但近在眼前地裴载之势必会被打得下不了床。裴载之相当果断地说了谎。
陆林花信了,她一向很容易相信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儿子,在她心里,裴载之还是那个三四岁天真无邪一片赤诚的小男孩。她把裴载之扔到一边,冷峻地拉住裴永明,宣布道:“这个贱人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疯了?”
裴永明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但对着陆林花那双确信的眼睛,他逐渐也咂摸出味来:一个女孩,每天早出晚归,对父母哥哥都漫不经心……那她的情感寄托一定另有其人!
如果裴春之能听到他们离奇的猜测,一定会无语地举起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二手书:大学物理。
裴永明和陆林花商量一阵,越来越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他们是知道村里镇里那些老光棍的饥渴程度的,裴春之这种长相不大好看的小女孩,已经有了起伏的身材,被老男人看上并非不可能。再者,裴永明早就知道裴春之常去芳霞网吧,她哪里来的钱上网?
陆林花于是愈发确定起来。说来也奇怪,她往日总是懒得管这个女儿死活,等到了她疑心女儿给自己丢脸的时候,反而精神百倍地研究起来。陆林花恨极了,对裴永明说:“周一,我们去她学校闹!这丫头晚上躲着我们,难不成白天在学校还能躲得过我们吗?”
裴载之正在门后偷听呢,他听到这儿,冒出一身冷汗。他也是学生,最清楚这种事情会多快地在学校里传开,严重时甚至可以毁掉一个人的所有社交关系。爸妈要是真去裴春之学校要说法,裴春之就别想好好上学了!
他小心拧开了门,心里想到妹妹每天还要跟他学打篮球呢……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插了句嘴:“……在学校闹不太好吧?”
陆林花剜了他一眼,裴载之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