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杏花小巷,再过两户人家便是他的小院。
他嗓中咿咿呀呀,情不自禁抬起手想做兰花指状,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瞬便失去意识。
再睁眼时,他躺在小院中,地上的碎石硌得他那条瘸腿生疼,从地面向上望去,一个圆脸儿黄衫的小娘子正好整以暇,悠闲得坐在他院中的石桌上。
这不是方才……他颤颤巍巍的拖着腿向后缩,但哪里又能逃得开,那小娘子巧笑嫣然,张开五指做利爪状,一掌便扣在他脖颈上,口中银牙森森:“说,是谁告诉你菟丝子一事的!”
“女侠饶命啊女侠!”杨瘸子立时趴在地上干嚎:“那,那都是我方才喝醉了瞎说的啊!”
薛灵玥将人提溜起来背靠在石凳上:“不老实交代,金吾卫的军棍可不是泥捏的!”
“是,是,”杨瘸子连忙点头:“这都是我从邻居那儿听来的,他好吃酒,一吃酒便什么都说,隔壁的寡妇,西街买豆腐的娘子……”
薛灵玥愠怒,不多废话,起身一脚踹在杨瘸子身后,那数十斤重的石凳猛地一歪,圆滚滚的咕噜着滑远了。
采花大盗每次离开前,必会在床榻前撒上大把的菟丝子,这种怪癖在京兆尹最初的勘察案卷中早已记录,却不曾对外透露过半分。这老头虽将菟丝子的用法说错了,但哪来这么巧的事?
杨瘸子爬在地上啃了一口土,连声讨饶:“我错了女侠我错了!都,都是那麻老六啊,他前些日子不知怎得手头忽然宽裕起来,就约我吃酒,说…说他新得了一份差事,帮人在坊间散布些消息,什么采花大盗,菟丝子……”
“是什么人授意?”
“哎呦,这小老儿当真不知啊……”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躲个什么?”薛灵玥杏眸微眯。
杨瘸子抱头缩成一团:“……那日吃多了酒,我,我鬼迷心窍,趁他睡着偷了二十两……”
…………
薛灵玥将杨瘸子带回卫所的路上,正遇上铩羽而归的成珏二人。
两个人一水的面若寒蝉,看样子要不是奉圣人之命查案,恐怕就要被人家打出来。
薛灵玥将麻老六一事告知,两人果然重振精神,直奔西市外坊抓人去了。
把杨瘸子扔进牢房,这老头嘴里还不住的叫冤:“大人,小的冤枉啊,那银钱我不要了,还他就是……”
梁元直靠近牢门,微弱的天光打在他脸上,仿若恶鬼獠牙:“喊什么喊,再不老实别怪爷爷的鞭子!”
杨瘸子吓得眼睛溜圆,登时没了音儿,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里,畏惧地看着那黑塔一般的凶神,再不敢发出一点声。
末了,梁元直还补了一个狠辣的表情,而后掉转脚步,走到另一个甬道。
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梁元直话音一转,嘿嘿笑道:“咋的不进去找他,在屋呢!”
薛灵玥立在门前,戳戳那指头大的锁孔:“钥匙!”
“咳,瞧我这记性!”梁元直利索地解下腰间的铁钥,转了两圈,“中午是赵大人的属下来送过饭,都妥帖着呢。”赵顺臣是去岁才提拔的新任左卫参谋,似乎与宋景云交情不错,也颇得信赖。
薛灵玥点点头,推门进去。
秦艽这次没躺着了,骨节鲜明的修长手指握着一把通体乌亮的玄铁匕首,在灯下反复把玩。他手指动作娴熟,借着光左右交错,再拿起轻轻一吹,刃边划出细微的嗡嗡铮鸣。
刀柄上镶嵌着几颗宝石,在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幽光。
“心情不好?”薛灵玥轻快地走到桌边,自己拉开张凳子。
秦艽语气酸溜溜的:“我眼下就是个等着人保护的废物,劳烦人家为我抛头颅洒热血的,我凭什么心情不好。”
“你这嘴,高低能挂五个油瓶,”薛灵玥杏眼一转,语气可惜:“唉,本想跟你说说今日的发现,你既没心思听,我这就走了。”
秦艽急了,一抬头才发现她竟没着官袍。鲜嫩鹅黄的衣裙在灯下映出浅杏般的色相,莹莹间透出少女的娇俏。
那阵小猫挠球儿似的慌乱与好奇又浮上心头。
“……你不说怎得知道我没心思听?”秦艽别扭得侧过脸,不敢直视她笑盈盈的眼睛。
薛灵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趴到桌上,凑着头去看他:“那你挂个脸给谁看呢?”
一阵馨香似有似无萦在鼻尖,秦艽急恼着歪过身子躲她:“是我小性了行罢,姑奶奶!”
“别钻牛角尖了,你被困在这里并非是因为软弱,”薛灵玥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剩下那个婆子审不出新东西,宋大人肯定也是迫不得已。”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想:“如果说前夜你我是被诚意侯连累才遭遇劫杀,那前几日赵楠身死冀县客栈,你又莫名中了剧毒呢?万一这两件事并非单独出现……”
秦艽黑眸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