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阮绵绵练功,见过她压腿时皱眉忍耐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在真正的舞台上,如此光芒四射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混合着巨大的失落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些投向阮绵绵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惊艳和欣赏的目光,名为嫉妒的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涩得冒泡。
他有种想把她藏起来的冲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操场边缘的林荫道上,池嘉澍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奥数集训,正赶着去图书馆完成另一套竞赛题。
初二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容不得半点浪费。
操场上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音乐声,对他来说只是噪音。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操场边缘、目不斜视地走向图书馆时,一阵清越悠扬的钢琴旋律,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执拗气息的报幕声——“初一(七)班阮绵绵同学”,像一道无形的丝线,猝不及防地绊住了他的脚步。
阮绵绵?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
暮色中的花香,那双在补习班沉重大门外等待时清澈又带着点担忧的眼睛……
池嘉澍的脚步,第一次在非计划内的时间地点,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操场边稀疏的树影和攒动的人头,投向那片被阳光直射的北湾空地。
他看到了。
那个穿着白色舞裙的身影,在粗糙的塑胶场地上,正完成一个个漂亮的连续旋转。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汗水在她额角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的动作带着芭蕾特有的克制与延展,每一次跳跃都蕴含着力量,每一次落脚都轻盈无声。
那份专注投入的神情,仿佛周遭的喧嚣和炙热都已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舞步。
池嘉澍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无波如同古井,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个旋转的白色身影。
他惯常微蹙的眉头,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舒展开来。
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的微光——被那份蓬勃生命力吸引的悸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树荫下,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周围喧闹的人声、掌声、蝉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刺眼阳光下,用足尖和汗水诠释着《蓝鸟》的少女。那个名字叫阮绵绵的女孩。
当阮绵绵完成最后一个优美的谢幕姿势,深深鞠躬,掌声如同潮水般轰然响起时,池嘉澍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
他眼中那抹被吸引的光芒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和淡漠,他抬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隔绝了外界过于明亮的光线和……那份过于鲜活的生命力。
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停留。
操场中央,阮绵绵直起身,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和激动而绯红一片,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掌声和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芭蕾舞带来的、纯粹的喜悦和成就感,她喜欢舞蹈也希望能这样一直跳下去,跳到动不了为止。
军训的喧嚣与热浪褪去,窗明几净的新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新书本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汗味的蓬勃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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