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甜的气息——刚出炉的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的浮元子、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还有那油锅里翻滚的巧果和焦香的烤肉味,混合着燃放烟硝特有的味道,交织成一种独属于节日的、令人沉醉的热闹氛围。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追逐嬉戏的欢笑声、杂耍艺人卖力的吆喝声、以及人群中不时爆发的惊叹喝彩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欢乐的海洋。
萧芷晴兴奋得脸颊绯红,一手紧紧挽着沈知雪的胳膊,另一只手还不忘拿着刚买的小风车和糖人,如同鱼儿般灵巧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
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时指着某处精美的灯饰或有趣的杂耍让沈知雪看。
沈知雪披着一件带兜帽的藕荷色斗篷,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似温顺地任由萧芷晴拉着走,一双清冷的眼眸却在兜帽的遮掩下,如同最警觉的夜枭,飞速而细致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建筑物的布局、人群流动的方向、街巷的岔口,以及身后那些若即若离、看似普通百姓实则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的侍卫们的位置和换防规律。
他们如同无形的屏障,巧妙地隔开过于拥挤的人潮,既保证了安全,又尽量不打扰两位“主家”的游兴。
她们看过惊险的吞刀吐火,猜了几个灯谜,萧芷晴还硬塞给沈知雪一盏小巧可爱的兔子灯和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沈知雪小口咬着那酸甜冰凉的糖壳,目光却始终冷静地评估着时机。
行至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中段,一座巨大的、扎成蓬莱仙岛模样的灯楼前人潮最为汹涌,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似乎正在进行着什么极精彩的表演,喝彩声、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向那边涌去,推搡之间,侍卫们精心维持的保护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瞬间的松动和缝隙。
就是现在!
沈知雪脚下似乎被旁边一个奔跑的孩童猛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手中那串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脱手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恰好滚落进旁边一条光线相对昏暗、人流也稀疏许多的窄巷口。
“阿雪!”萧芷晴惊呼一声,连忙想要回头拉她。
“没事没事,”沈知雪迅速稳住身形,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懊恼,指了指那巷口。
“只是可惜了公主赏的糖葫芦,好像滚到那边巷子里去了,民女这就去捡回来。”
“不过一串糖葫芦罢了,算了算了!这里人太多了,千万别挤散了!”萧芷晴不以为意,只想拉她继续往前看热闹。
“很快的,就在巷口,民女看得见,丢了公主赏的东西实在不该。”
沈知雪语气坚持,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固执和心疼,不等萧芷晴再反对,便灵巧地侧身,如同游鱼般迅速挤出了拥挤的主流,闪身没入了那条昏暗的窄巷。
侍卫首领眉头骤然紧锁,立刻向身旁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反应极快,立刻拨开人群向巷口追去。
然而巷口本就狭窄,此刻又恰好有一伙大声喧哗、勾肩搭背、看似喝多了的壮汉吵吵嚷嚷地经过,有意无意间,正好短暂地阻隔了视线和通往巷子的路径。
就在这电光火石、稍纵即逝的刹那!
沈知雪一踏入巷口的阴影区域,周身那股弱不禁风的气质瞬间褪去,身形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闪到一堆堆放杂物的破旧木箱和瓦罐之后。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步骤都清晰精准。
先从怀中迅速摸出一个扁平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里面是早已备好的易容材料——特制的、能改变肤色的细腻脂泥、几种不同效果的黛粉、以及几片能微妙改变面部轮廓的薄如蝉翼的支撑物。
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在极微弱的光线下,凭借着惊人的触感和记忆,在脸上飞快地揉捏、勾勒、点缀。
整个过程流畅而迅捷,不过三四次呼吸的时间!
当那两名侍卫终于摆脱那伙“醉汉”的阻碍,冲进小巷时,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粗布棉袄、头上包着同色布巾、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妇”,正慢吞吞地从巷子深处往外走。
她手里似乎拄着一根木棍,另一只手里好像还拿着个红艳艳、亮晶晶的东西,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哪个天杀的把这么好的东西乱扔……便宜俺老婆子了……”
侍卫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这“老妇”,觉得那身形步态与沈知雪相去甚远,目光又急速投向巷内更深更暗处,除了堆放的杂物和垃圾,空无一人。
“人呢?”一名侍卫压低声音,难掩焦急。
另一名侍卫眉头紧锁,再次看向那快要走出巷口的“老妇”,心中虽有一丝疑虑,但终究觉得不像。
何况王爷最紧要的命令是确保公主万无一失,一个婢女暂时走失固然是重大疏漏,但公主此刻还在外面人流之中,绝不容有失。
“你往巷子里再仔细搜搜!我立刻回去禀报头儿,加派人手在附近搜寻!她肯定没跑远!”
两人瞬间做出决断,一人快步向巷内深处搜去,另一人则迅速转身冲出小巷,向侍卫首领汇报情况。
而那个拿着糖葫芦、颤巍巍的“老妇”,则低着头,混入大街另一侧汹涌的人潮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几个转身,便消失在了灯火阑珊、人影幢幢的繁华夜市深处。
巷口之外,隐约传来萧芷晴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唤:“阿雪!阿雪!你在哪儿?快回来啊!”
但那呼唤声,已然被震耳欲聋的欢腾人声和锣鼓声所吞没。
计划的第一步,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