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马车碾过沉寂的夜路,最终停驻在听雪轩前。
萧墨渊动作极尽小心地将怀中依旧昏迷的沈知雪抱下,送入内室榻上,陈太医早已躬身等候。
“寒毒阴厉,已损经脉,肩胛骨裂,需即刻行针用药,迫出寒气,再议固本。”陈太医语气沉重。
萧墨渊立于榻前,目光沉沉掠过沈知雪惨白的面容和紧蹙的眉尖,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对陈太医和流云吐出三个字,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治好她。”
再无多言,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张失去血色的脸,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宫变甫定,百端待举,首辅余党需清,玄玦残势力要剿,千头万绪皆需他即刻决断。
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院门外的黑暗中,裹挟着公务的冷硬与硝烟气息。
内室只余下药气与寂静。
此后数日,靖王府如同分裂的两极,前院书房灯火彻夜不熄,人马络绎,弥漫着肃杀与忙碌。
萧墨渊几乎被公务吞没,入宫、议政、部署、审讯……忙得席不暇暖。
听雪轩却仿佛被遗忘在风暴之外的孤岛,异常宁静,但这宁静之下,自有暗流迂回。
沈知雪真正清醒过来,已是四五日后的一个黄昏。
意识逐渐回笼,肩胛处尖锐的刺痛和体内深沉的虚乏立刻让她记起了一切。
她睁开眼,望着顶上熟悉的帷幔,鼻端是浓重不散的药味。
“姑娘!您醒了!”一直守在旁的流云惊喜低唤,忙上前轻柔扶她靠坐起来,垫好软枕,又端来一直温着的药盏。
“您昏睡了好几日,真是急死人了,太医嘱托,这药务必按时辰用。”她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沈知雪就着她的手,沉默地饮尽那盏苦涩,目光淡扫过室内,并未见到那个该来询问“地宫之眼”或玄玦细节的身影。
“王爷他……”流云像是窥知她所思,小声禀道,“王爷那日送您回来,严令太医救治后,便去处理政务了。”
“诸多事情千头万绪,王爷忙得几乎不曾合眼……虽未能亲至,但日日都遣秦风大人来细问您的状况,所用汤药、膳食,亦皆是王爷亲自过目,吩咐取用库中最好的。”
沈知雪听罢,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归于平静,“有劳他费心了。”
流云见她面露倦色,便噤声退下。
此后数日,情形相仿。
萧墨渊确未再踏入听雪轩,但轩中小厨房的灶上,总温着最精细的药膳。
她每日换敷的金疮药与内服汤剂,无一不是用料珍罕、太医署精心淬炼的极品。甚至她榻上的衾褥,都在她昏睡时被换成了更轻软熨帖的珍稀绒缎。
这些无声的照拂,流云有时会低声感叹:“王爷瞧着冷肃,心里还是记挂姑娘的……这味龙涎香胶对愈合伤口有奇效,库房年年所得不过些许,王爷竟批了条子尽着这边用……”
沈知雪闻言,偶尔会沉默片刻,最终也只是淡淡道:“嗯,知道了。”她感念这些照料,却更清醒地知道这源于合作与价值。
天家恩惠,如同镜花水月,她从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伤愈之后,离开,是早已定下的结局。
她的伤势在顶尖药材与太医精心调治下,恢复得颇快,肩骨剧痛渐褪,内力也开始缓慢凝聚。
这日午后,冬阳煦暖,透过窗棂洒满一室澄明。沈知雪觉着精神稍振,便披了件素色外衫,挪至窗边的软榻倚靠着,静望窗外庭院中那几株疏影横斜、悄然绽放的白梅。
阳光敷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透明得近乎脆弱,却透着一股子揉不碎的冷清。
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了庭院的寂静。
沈知雪眸光微动,并未起身,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下一刻,萧墨渊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廊下。
他仍是一身未换的玄色亲王常服,染着风尘与倦意,眉宇间带着连日殚精竭虑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初,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障。
他似是刚从外面归来,步履未停,便径直来了此处。
他迈入室内,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攫住了窗边软榻上那道素白清瘦的身影。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眼底深处似有极复杂的情绪如潮汐般骤起骤落,汹涌澎湃,最终却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镇压,归于深潭般的沉寂。他缓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