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昭十六年,正月初三。
晨起微雪,天色隐晦,内院风雨游廊,檐下悬挂红纱灯笼,依旧亮着火光,闪动融融暖意。
阴沉的天光,被灯火映照,府邸内外年味浓郁,没因天公不作美,稍有半分冲淡。
贾家两府年节访客,渐渐攀上高峰,变得愈发喧嚣起来。
只是这天上午,到访拜年的各家勋贵、六部官员等,都没有见到贾琮。
因为这日天刚亮起,贾琮便带着英莲,去洛沧山给老师柳静庵拜年。
贾琮举业荣盛,数度登科,天下闻名,是文宗柳静庵最得意的入室弟子。
当年贾琮科场初发,被点为雍州院试案首,竟被人举告生母卑贱,其人无科举之资。
就在前程尽毁的关口,柳静庵挺身而出,将他收入门墙,以文宗名望为他庇佑,帮他洗刷莫须有污名。
此事曾在官场士林传为美谈,因此贾琮因尊师重道,冷落其他到访来客,旁人不会说半个字。
……
这日上午,东府男客由管家奉茶接待,同来的女客引入内院,由迎春、黛玉、湘云等款待说话。
迎春是贾琮亲姐,伯爵府的当家小姐,位份不俗,黛玉和湘云是正经官宦小姐,诗书谈吐,品流高雅。
贾琮虽不在东府,姊妹们却把事料理极妥当,男客得知贾琮拜谒师门,自然不会说半句闲话。
女客入内院奉茶游园,出来后都赞不绝口,言贾翰林才高八斗,家中姊妹都是闺中才俊,颇为相得益彰。
西府因贾琮不在家,事先托贾政接待外堂男客,因来的都是各家勋贵,倒大都和贾政相熟,招待自无问题。
探春便去了荣庆堂,陪贾母招待贵勋女客,贾母因儿子在外堂操持,便让儿媳妇入堂充数,脸面上也好看些。
王夫人入堂之后,看到满堂勋贵贵妇,衣裳华丽,珠光宝气,好一副富贵权势景象。
她依旧是堂上惟一的贾家太太,这让她心中孽生出虚幻的错觉,仿佛一切都如往日年节。
荣国贾家从未发生变故,二房依旧是袭府掌家的主脉,自己夫妇二人正分掌府邸内外迎客。
这种感觉似真似幻,让她心中泛出病态快感,仿佛还是荣国当家太太,当年尊荣体面丝毫未损。
只有当各家贵妇言语奉承老太太,似乎都没人与自己搭话,总有些不冷不热,不尴不尬。
……
这些贵妇再也没人提宝玉的好处,只是有意无意总是提起贾琮,里外都是阿谀奉承之话,让人觉得恶心。
跟随亲长同来拜访的勋贵小姐,只要听到长辈谈起贾琮,眼睛总是亮晶晶,小脸总是红扑扑,一股子浪相。
只有在这个时候,王夫人才会深刻意识,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再也难以扭转,心中难免心酸嫉恨。
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等错觉,不过是那小子今日不在府中,还拉自己老爷帮他使力受累……
荣庆堂笑意欢颜,充斥着王夫人耳目,贾母的雍容自得、贵妇太太的言语奉承、闺阁小姐的心向往之。
王夫人最期盼的荣耀体面,偏都与她毫无干系,这一切如同炙热的毒火,反复煎熬着她的心胸。
让她如入魔障,心中生出疯狂的执念,这小子要是都如今日,永远不在两府出现,那该多好……
……
比起王夫人被人漠视和边缘化,王熙凤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自入荣庆堂后,很快成为仅次于贾母的焦点。
来访的各家勋爵贵妇,都深知贾家底细,家主贾琮生父生母皆亡,留下个嫡母不过是没用摆设。
贾琮将西府交给长嫂代理,可知叔嫂间关系和睦,贾琮以后成家选亲,王熙凤身为长嫂,都能说上话的。
这等着眼长远的关联,这些世家大妇都心知肚明,话语间对王熙凤多有热络,好话不要钱似往外砸。
王熙凤虽心中得意,但半点都不糊涂,只是笑容满面应付,言语举止滴水不漏。
她那股子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精明做派,把王夫人看的眉头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