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一遭对元桃来说,倒也不算死里偷生,她自小摸爬滚打惯了,对待动乱死亡看得比寻常人多,也淡。
坐在窗子边上,望着窗外柳树枝,风吹得抽打着窗檐,她鬼使神差的抚摸上自己额头,只觉得那温热触感仍留在肌肤上,心里惊诧,旋即放下了手。
睦儿从门外进来,手里抱着大白兔子,道:“元桃,永王送你这只大肉兔长得可真肥。”
元桃接过兔子抱在怀里,顺着耳根抚摸。
睦儿对着兔子恫吓道:“你可小心着点,跑出院子被人抓了烤肉吃!”转头又对元桃说:“太子被废黜了你知道吗?”
元桃愕然的摇头。
睦儿面对面坐下,手抚摸白兔:“今早下的谕旨,太子和兴王,光王,都被下旨流放了,刚走道长安城郊驿站,又到了第二通圣旨。”手在兔子头上压揉,声音低低的:“给他们三个都赐死了。”
元桃手臂松动,兔子从怀里挣脱出去,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睦儿说:“我可没有扯谎,你说,现在太子没了,仁王会不会变成太子。”压在元桃耳边,热乎乎气息喷在耳根:“我还听人议论,这太子也有可能是我们忠王。”
出乎意料,却亦是意料之中。
睦儿说:“推长而立,应当是忠王。”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宛若惊雷,睦儿轰然跳开,不敢再多议论一句,只背着门装作整理窗台上的花束。
元桃收起如麻心绪,道:“请进。”
门拉开,桂儿阿姐半个身子探进来,笑盈盈说:“元桃,忠王要见你。”
元桃理好衣裙,说:“这就来。”
……
李绍正在案几前补一副残画,听见敲门声,只道:“进来”也不急着看向门边。
“忠王您有事吩咐奴婢?”元桃说,一双眼睛思忖着反复着扫向他,想起额头上那轻轻落下的一吻,忽而紧张起来。
“你都知道了”他口吻平静,手腕一收挑过狼毫笔。
“是太子的事吗?”她语气蒙蒙的,好像还不甚清醒。
李绍瞥向她,反问道:“不然呢?”
“奴婢是有听说。”声音低低的,仿佛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含糊不清。
李绍将笔搁置在砚台边,睨她一眼:“你魂丢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来,她嗅到他身上那冷杉沉香薰过得味,登时退后一步。
李绍一笑,不与她计较,道:“你躲什么?”伸手从她身后的大木柜里取下新进贡的珪墨,以黄山古松烟为主料,辅以麝香,生漆,其坚如玉,墨香悠长,打开盖子置于鼻尖闻了闻墨香,语气轻飘飘的:“如你所愿,替刹叶报了仇,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奴婢也不知道”元桃说,见他举手投足从容优雅,气定神闲,不由叫他:“忠王”
“怎么了”李绍取了墨回到案几边。
元桃稍稍定神:“这都是你计划之中吗?”
李绍正欲去笔的手稍作停顿,抬起眼帘,目光沉冷如冰,唇边仍是若隐若现的一抹笑意:“又在说胡话了。”话音落,执笔轻补着残画。
元桃上前一步,胆子极大,盯着正垂眸作画的李绍,道:“奴婢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发生种种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您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与您无关,可其中又总少不了您的影子。”
李绍落笔,衣袖飘然如流水,微笑道:“那你可想通了?”
“没想通。”元桃稍作停顿,而后说:“直到今天,奴婢终于想通了?”
李绍停笔,饶有兴味的抱臂望向她眼睛,未置一词。
元桃坦率说:“东宫,您想要的是储君之位。”
话音落,李绍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忽而抬高,只见衣袖空空并无利刃,笑意愈浓。
元桃任凭他捏着自己手腕,直视着他冷如冰的眼眸,道:“奴婢身上并未怀有利器,奴婢只不过想来向忠王讨要说法。”
“什么说法”他语气不疾不徐,目光定在她手上,白皙细嫩的手指,阳光照射下宛如羊脂玉,她被他养得过于好了,无论是身体还是胆量。
元桃说:“吐蕃王子,不,是所有的一切,背后都有您的推波助澜,骊山围猎您也是知情,只不过想借此演出苦肉计,令太子深陷于不仁不义,还有那白鹿,亦是您故意引诱的,只为营造异象,好为储君之路做铺垫,以及仁王婚宴上的动乱,所有的一起,皆是您有意为之,还有阿普……您说您不知道此人,可奴婢分明在忠王府见过他,他就是阿普,为何唯独他活了下来!”
她声音越说越高,身体激动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道:“以及那夜!”她忽而停顿,做足心理准备,终于撕开了那疤,道:“那夜在吐蕃王子宅,为什么你会知道那名单在刹叶手里?为什么你会让他交出来?吐蕃王子宅里根本就有你的暗桩,你在太子布下燕婞时就另布了眼线,那人就是吐蕃奴阿普,您一直在监视刹叶!”说完这番话,她愤怒看着他的眼睛,道:“奴婢说得可对吗?”
李绍不置可否,仍是擒着她的手抬至头顶,因为举得时间过久,她的手臂开始微微酸胀发麻,想要放下,却被他轻而易举制住,微垂眼帘下隐着玩味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