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那顿四十六块钱的砂锅土豆粉后,季聆夏与谢听朝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循环。
起初是季聆夏对那碗由她提议、加料的二十三元钱的砂锅土豆粉由谢听朝付账的不好意思。于是第二天她在点饮料的时候,便在纠结下顺带给谢听朝点了一杯茉莉鲜奶以示感谢。
谢听朝推拒不得,便只能收下,却也因为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值得她感谢的事,于是在次日的早晨给季聆夏带了份早餐。
两个人就此陷入有来有回的怪圈。
季聆夏能看得出来,谢听朝有时候带的是他家小区附近那条早市街上的早餐,诸如煎饼果子、蛋饼、包子之类;有时则是他自己在家做的,拿餐盒装着,通常是三明治、土豆饼、奶香松饼、或者饭团。
谢听朝第一次带他亲手做的早餐时,季聆夏有点受宠若惊。
“你自己做的?”她当时是这么问的。
谢听朝唇角向上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他看着季聆夏,很轻地点点头。
季聆夏在第一次品尝过谢听朝的手艺后,便开始期待谢听朝带他自己做的早餐来学校,每天早晨推开办公室门那股烦躁的班味儿都消散不少——因为期待谢听朝带去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花样早餐。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这样陷入僵局,整整半个月都如此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十月一假期一过,天便更冷了,空气里都飘着几分萧瑟,泛黄的树叶轻飘地落地,踩过时还软塌塌的不成声响,街边甚至已经有人穿上厚重的毛衣。
季聆夏钻进办公室时,谢听朝鲜少的还没到。她环视一周,拎着那个印有奶茶店Logo的纸袋,照旧将那杯茉莉鲜奶放在了隔壁谢听朝收拾整洁的桌子上。
“今天是哪节课来着……”季聆夏小小声自言自语,对着课表上的语文课时间看,脑袋里还在期待谢听朝今天的花样早餐。
谢听朝进门时,季聆夏正在修改课件的错字。
谢听朝的目光落在那杯照常出现的茉莉鲜奶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无奈,他轻轻阖上办公室门,动作温和地将手里的保温袋放在桌上,紧接着,他将那个餐盒打开,推到季聆夏面前。
季聆夏在笔记本电脑上跳动的指尖一顿,看着那个放在餐盒里的早餐——一份三明治。
四四方方的吐司面包被从对角线切开,分成两块大小适中的三明治,夹着火腿、鸡蛋和一片番茄。
这段日子下来,谢听朝已经几乎摸清了季聆夏的饮食习惯和忌口——通常情况下是一天一顿,有时候晚上饿得实在睡不着会爬起来加一顿夜宵;没有忌口,什么都喜欢吃。
季聆夏抽了张湿巾擦手,捏起右半边那块卖相漂亮又美味的三明治,小声感叹:“真的好贤惠。”
“说什么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泽帆推开门,斜挎这个运动款式的包,“今天中午一起出去吃饭不?听说隔壁开了家网红面馆,打卡的人超级多。”
“行啊。”季聆夏顺嘴答应,侧头看谢听朝,笑眯眯地,“谢老师去不去?”
谢听朝看着季聆夏始终如阵暖阳般的笑脸,轻轻蹙蹙眉,大概又一次想拒绝——
“就当补上我们上次没吃的那顿饭了。”沈泽帆回头看两人,凑过去,“我们办公室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
被这两张真挚的脸对着,谢听朝又一向心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那两道炙热的视线点头。
挂钟安安静静地跳走,被无形的时间波动流淌,直到指向十二点整,那阵轻巧的钟声与自窗外飘进来学校的下课铃缠绕着落进季聆夏的耳畔。
“走吧,下课了。”季聆夏站起身,轻轻拍拍谢听朝的肩膀。
谢听朝搁下手中的那只素描铅笔,用湿巾擦去了指尖留下的一抹铅灰,站起身同季聆夏、沈泽帆一起出了办公室的门。
沈泽帆走路很快,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留季聆夏与谢听朝两人并肩走在后面踩叶子。
九月那段连绵的雨季让整座城都潮湿,那阵湿意贴着肌肤让人有些不适,裹挟着凉意的秋风早就卷走了夏天最后的热气,树枝上还挂着稀稀落落的枯黄枝叶,同街边的建筑颜色一起给整条街揉上一抹暖橙色。
明明才十月初而已,却已经冷的有些难耐。
季聆夏将身上那件冲锋衣外套的拉链拉上,听到耳边纷乱的脚步声。她侧过头,看到谢听朝正微微低着头,眉头极其轻地压着。
季聆夏原想询问他怎么了,却在谢听朝转过头看她时回过头去了。
她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他沉默的眼睛。
彼时正值中午放学的高峰时期,学校门口停着几辆小推车,卖红薯的小商贩推着冒着热气烤炉,无意间踩到脚下的几片枯叶发出声响;路过小朋友的手上拿着裹满糖浆的糖葫芦,脖子上系着红领巾,满足的笑容还挂在脸颊上;骑着自行车的人波动铃声从旁边经过带起一阵微风。
秋天似乎本就该是这样慢慢的季节。
季聆夏于是走得更慢了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她放慢了步频。
等几个人到面馆,面馆已经排起了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