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咸了,第三碗香油多了,盖了鲜汤的味,第四碗葱花撒多了,第五碗才调的刚刚好,不咸不淡,香油和葱花点缀其上,未曾喧宾夺主。
虽然没吃上扁食,汤底也足够美味,他一边调一边喝,灌了个水饱,方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擦擦嘴,从荷包里掏出两根金叶子,瞅了眼锅里剩下的一点锅底,又往荷包里伸手掏。
掏出四个金叶子,三个金珠,捏在手中觉得亏大了,然而他又不愿意太小气,反正他不缺银钱,徐老头也是不缺银钱的人,给少了没意思,只有给多点,才能让这有媳妇有儿女还有猫有狗的不会说人话的人记着他。
伊珏略得意地攥着金子往正院里跑,刚入了院门,就听一声尖利的嚎叫:“小贼!不开眼的小贼,偷到你大爷屋里来了!”
略顿,又继续嚎,依然是那副尖利嗓子:“来人,快把他绑了打成孙子!”
伊珏:“……”
他转着脖子想看看谁这么找死,一抬头,就瞅见廊下挂着个圆棍,圆棍用两根链条做了个搭扣,扣在屋檐底下,支棱成三角的形状,三角的正中间,正颠颠地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伊珏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鹦鹉。
大鹦鹉两支细腿在圆棍上踱着步,昂首挺胸地歪头看他,嘴里还不依不饶:“孽障速速受死!”
又喊:“还不跪下!”
还喊:“你再这样我不活了!”
它一只扁毛畜生,仅靠着一张嘴皮子,活脱脱演了出浓墨重彩的大戏。
伊珏说:“你先前在哪?我之前怎么没看见你?”
鹦鹉一甩鸟头,脑袋上的鸟翎劈了个叉,得意洋洋地道:“你先前在哪,大爷我都看见了!”
伊珏:“闭嘴!”
鹦鹉:“小孽障闭嘴!”
伊珏顿了顿,觉得自己要吵嘴必然是吵不过它,于是吸气扬头:“山兄!”
鹦鹉“嘎”了一嗓子,仿佛有些接不住戏,便一歪头,愣在圆棍上。
白玉山一路跟着他,看他一路招猫逗狗,听人家下人碎嘴,还听的长吁短叹,又偷人家汤底一路把戏耍下来,也没想到他会被一只鹦哥给难住,心里好笑,现出身形时就忍不住挂上了脸,伊珏看他还笑,登时不乐意地道:“你笑话我?”
鹦哥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这个自己可以,粗噶的嗓子瞬间接住了戏:“真是个冤家——”
第六十二章
夜到深处,燥热的空气自然就凉了,且床边还摆着冰鉴,本该做个好梦的长平却裹着薄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宫里冰块再多也比不得曲水离宫的山风清爽,携着林木芬芳,从窗棂的碧罗纱上透过,吹的她夜里睡觉还要盖厚被。
如今她母后和皇兄想必都在山风林露里舒畅酣睡着,静到极致的皇城里,仿佛只落下她一个,仿佛她是这深深宫墙里唯一的囚徒。
伊珏的声音便是这个时候传来的,熟稔的带着幼童特有的高音,却连稀薄的床幔都未曾惊起,忽地炸响在她的耳畔:“长平,你见过成了精的鸟么?”
长平心头那点儿委屈被这深夜“鬼叫魂”唬的不翼而飞。
她惊坐而起,捂着胸口半晌才平复心跳,又气又吓,没好气道:
“什么成了精的鸟?吓死人的妖精我只识得你一个。”
说完才想起揭开幔帐,见贴身守夜的大宫女未曾惊醒,连忙又躺回去,悄声问:“你在哪呢?”
她等了一会,没听见伊珏回应,以为他听不见,略高了音量问:“你还在么?刚说的成了精的鸟长什么样子?好玩么?能让我看看么?”
烛台快要燃尽了,微弱火光透过琉璃灯罩穿过浅薄幔帐,力不从心地带来大片阴影,长平躺在阴影里,耳边静谧无声,仿佛之前那炸雷般的童音只是一段自作多情的妄思。
她觉得伊珏这妖精可真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