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必然死的比你早。”白玉山看着他:“你怎就事事同我计较?”
伊珏生无可恋地往后一仰,砸的枕头都蹦到他脸上覆住,仿佛一个羞于见人的小娘子,哼哼着慢吞吞地答:“我又不在乎他们。”
许久没听见动静,枕下的唇角忽地一点一点,缓缓地勾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个?”枕头覆面的伊珏一动也未动,声音被盖的有些发闷,却格外清楚:
“从第一眼见到就在乎,所以总要同你计较。”
盘膝坐在床脚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伊珏便扯了枕头支在颈下,歪着头看向白玉山:“你上辈子是个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脑子里装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多,每天琢磨的事,一天也能抵我一年琢磨的事,要将你从这些人和事里扯出来只看我——我既不是天姿国色,又非仙女下凡,还非妖非人,凭什么轮到我?”
白玉山闻言笑出声,忍不住打断他:
“胡说,颜色甚好。”
伊珏点点头,拇指和食指捏了小小一道缝:
“只能说凑合,毕竟离天人之姿还是差了一丝丝。”
白玉山直起腿蹬他:“要点脸罢。”
伊珏扯着他的腿将人从床脚拽到床头,他想着要脸作甚,当不得吃喝,他要人,完全不需要脸。
白玉山又气又笑,一晚上还以为能听多少真话,结果十句话里怕是九句都在胡诌。胡诌还嫌不够热闹,还要造作装苦,便忍不住抬手捏他腮肉,愤愤地拧了一把:“说实话就这样难?”
伊珏才不在乎脸上被拧住的二两皮,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也从没讲过啊。”
白玉山一把挥灭了灯烛,床帐轻刷落下,黑蒙蒙的帷帐里的两个人,隔了几百年光阴终于想起要逼供对方情意。
堪称荒谬绝伦。
第八十一章
星子还未完全隐下,长平便举着九枝烛台摸去侧院马厩,为自己离家出走时顺带牵走的骏马细致地刷了一遍毛。刷完全身毛发天色正好大亮,她踩着小木凳,拿出剪刀与犀角梳,为这匹同样也算离家出走的马儿修剪三花马鬃。
修剪完再刷一遍浮毛,搬出披华戴彩的马具给马儿打扮成熠熠神驹。
刚装扮完毕,沈杞拖着一架甚为庞大的车厢入院大惊:“它就一拉车的,你给它驾鞍有何用?”
长平亦大惊:“军马如何做驽马?”
可她哪里说得过沈杞,瞅着一件件珠光宝气的马具被卸尽,架上了车厢梁架。
一瞬间神驹变身灰扑扑的拉车驽马,长平垫脚抱着马头哀叹:“你如我,都是此身由命不由己呀。”
马儿踱了踱四条腿,身上车厢被沈杞早早拍好符箓,实未感觉沉重,便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低头从长平腰间找荷包里的糖吃。
它很不能理解小主人的矫作之情,一心只想多吃糖。
十三天游玩十三城的计划一出,长平便激动的夜不寝,食不安,一腔热烈激动之情,临出发却被自己不解人意的马儿泼了冷水,她终于冷静下来,捏紧荷包转身跑回屋收拾蓬头垢面的自己。
十三城的路线由长平琢磨舆图计划出来,舆图为白玉山亲手画制,山川河流无一不精。
然她看了舆图,看了和没看也没什么区别——他们连车带马一群人,前一日还在东南,后一晚就到了西北,当晚歇在哪座城,全看长平往日阅览的山河志里都记载了怎样的异景和逸闻。
她要去看大漠孤烟,也要赏一赏惊涛拍岸,长平认为此生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而她长于抓住任何机会。
今年立春来的晚,立春那天他们的车马恰好停在海岸边。
海边潮湿,约要落雨,天空灰蒙蒙的,浪花卷着咸腥的泡沫冲到沙滩又褪下,长平站在高高的礁石上裹紧熊裘吸着鼻子同白玉山说话:“老祖宗,海的那头还有很多土地呢。”
老祖宗问她:“你想说什么?”
长平便含着冻出的鼻音道:“土地,良种,人丁。”